“这么小?”那个陌生的男人打量着从柴芭扎的院子门进去的腊梅,眼睛瞪大了,他对腊梅的娘道:“这个不行,也太小了!”
“不小了!”腊梅的娘忙地讨好地对着那人笑道:“您要是不信,您问问我这左邻右舍的,她十岁了,我还能撒谎不成?您不是看到啦?这么一大篮子的猪草,就是她上午割的呢,您看看您看看!”
说着话,腊梅的娘从腊梅手里接过篮子,递给那个陌生男人看。
腊梅一时愣住了,她紧张地看着院子里的这个陌生男人,他看上去四十几岁的样子,一身灰布衣服,从头到脚齐齐整整,没一个地方有补丁,脚下一双布鞋,半成新。
人看上去倒还算是老成的人!
腊梅见那个陌生男人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腊梅忙地把头低下去。
“这么小,她能干什么?”
那人发话了。
“走走走,先进屋喝茶!”腊梅的娘拉着那人往屋里去,又把求助的目光看着左邻右舍的女人,希望她们能帮助说几句好话。
有人就道:“她就是矮些呢,她跟我家的姑娘一样大,确实是十岁呢!”
有人看着腊梅,眼里的怜悯不去,却也没有言语。
小黑的奶奶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小黑见腊梅的娘把那个男人拉进屋里去商量什么,就上前问自己的奶奶,“奶奶,他这是干嘛来啦?”
腊梅见小黑这么问,把低下的头复又抬起来,也紧张地看着小黑的奶奶,她也极想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小黑的奶奶已经满头白发了,她佝偻着背,走过来,手搭在腊梅的头上,用豁了两颗门牙的嘴对腊梅道:“这样也好,起码你去了,能吃饱。”
“婆婆,我去哪里?”腊梅鼓起勇气,小声地问小黑的奶奶。
“你娘想让你去京城,嗯,那家是大户人家,嗯,需要几个能做事的姑娘,哎······”
小黑的奶奶叹了口气,眼泪溢出眼眶,她对腊梅很委婉地说着这些话,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下来了。
“奶奶······”
小黑还想问什么,就见腊梅的娘从屋里出来,对腊梅大声道:“腊梅呀,锅里有饭呢,你抓紧吃了,等会子你去挑水给你王大爷看呢,他说你这身子骨不能做事!”
腊梅还愣在那里,此时她完全懵了,自己要去京城?是一个人去,还是······
“你还愣着干什么?”腊梅的娘见腊梅傻傻地看着自己,脾气不由得上来,向腊梅吼道。
腊梅身子不由得打个激灵,她忙地噢了一声,立马进了厨房。
肚子是真饿呀,早晨就喝了半碗稀饭,又被那头母狼逼上了树,这会子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腊梅是一点食欲也没有。
“梅呀,吃吧!”小黑的奶奶走过来,帮着腊梅揭开了锅盖,锅里有一碗能照进人影的玉米稀饭。
小黑的奶奶皱着眉头,又怕腊梅的娘出来看见,就马上把眉头苏展开来。
“梅呀,吃吧,你娘让你等会子挑水呢,吃吧!”
小黑的奶奶抹了泪,从低矮的用茅草搭建的厨房里出来,悄悄对小黑道:“你赶紧回去,去菜园里把黄瓜摘两条来,去,快去!”
小黑听了奶奶的话,撒腿就跑,不一会,小黑的怀里兜了好几条黄瓜,还有几个发青的西红柿,进了厨房。
“吃呢,不吃你怎么挑水?人家想看你挑水呢!”小黑瓦声瓦气把那堆黄瓜和发青的西红柿往腊梅的怀里塞道。
小黑刚才去菜园子,总算把这事想清楚了,腊梅的娘是把腊梅卖到大户人家去做丫头了,这事谁也拦不住。
小黑看着腊梅那碗加了水的饭,心里泛起了酸,她每顿饭都是这样,她娘只准许腊梅吃一碗,可是,腊梅是要干活的呀!
锅里的饭向来都是紧着弟弟妹妹吃,最后剩下的才轮到腊梅吃,只要是饭不够吃,腊梅的娘就加些水,勺子在锅里搅几下,腊梅就吃这个跟刷锅水似的饭。
腊梅听到自己要去京城的大户人家,心里是忐忑不安,她肚子虽然饿,但是不想吃,可是又不敢不吃呀,等会子自己得表现好了,娘才不会在晚上的时候打她。
娘打腊梅,从来都是在晚上,白天骂骂而已,可是晚上的那顿打,是太吓人了,腊梅为什么要硬着头皮、不顾有狼的危险去山脚下割猪草?不割不行啊,如果一上午不割满一篮子的猪草,到了晚上等待她的那顿打,是实在让她恐怖,原先是柳条儿照着她的光腿抽啊,抽过的地方马上就肿胀起来了,第二天定会留下一道道黑淤青。
打了还不许她大声哭,有一回,她被打的三天站不起来,就缩在墙角那里瑟瑟发抖。
后来娘再打她的时候,她是跪着跟她娘求的,“娘,您打我哪里都成,就不要打我腿,留着这两条腿,好歹我还能割些猪草给猪吃······”
娘听了觉得有道理,就用柳条改打她的屁股,或者用纳鞋底的大行针扎她的嘴。她被打的那些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是趴着睡的!
好在腊梅不偷懒,好在腊梅的娘也不是非要她的命不可,好在她家就两间房子,自从弟弟生下来后,她到了晚上就得去小黑家里借宿,跟小黑的奶奶睡去。
娘也是眼不见心不烦!
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可是又说不得,不管怎么说,她是腊梅的娘,那后娘也是娘不是?!
上回腊梅家的大黄狗被狼咬死,要不是小黑带着村里的小伙伴把那头公狼抬到腊梅家送给她,腊梅的那顿打是一定少不了的。
那一回,腊梅抱着死了的大黄狗是大哭不已,这是她的命啊,她自小就是靠它壮胆子去地里割猪草的。
大黄狗在死之前,已经帮助她与狼搏斗了一回,后来小黑家的黑狗听到野地里狗与狼咬仗,窜了过去,那头母狼后来见村里有几人拿着锄头的人向它这边奔来,它是落荒而逃的。
大黄死的那回,大黄是一对二,两头狼出现在了山脚下与大黄相遇,要不是为了腊梅,大黄完全可以跑回去搬救兵,可是腊梅她是个小女孩呀,哪里能逃得了?大黄是死命地与两头狼搏斗,身上被咬得伤痕累累,看看大黄体力不支,但它还是死死咬住那头母狼不松口。
公狼见大黄战斗力逐渐下降,母狼足以对付它了,就丢下大黄狗,过来扑向腊梅。
那回是太吓人了,腊梅知道,村里死于狼口的孩子有好几个,腊梅还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狼咬到自己的脖子,所以她拼命挥舞着手里的镰刀。
然而她哪里是成年狼的对手。
她手中的刀在狼猛扑过来的时候,刀被撞飞了,她想去捡起地上的刀,狼却一口咬住她的腿,把它往后拖,迫使她离开镰刀。
看看腊梅的命就在一瞬间,只要狼丢下她被咬成血窟窿的腿,只要一甩头,一口咬住她的脖子,那么她就没命了,她就会被狼给叼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黑家的黑狗出现了,黑狗像是箭一样地飞过来,速度之快,使得好几十斤重的公狼被小身板的黑狗给撞得翻了一个骨碌,还没等公狼从地上爬起来,大黑狗稳准狠地一口下去,死死地咬住公狼的脖子,死死地咬住。
等到小黑拿着柴刀赶来的时候,公狼已经软软地瘫在了地上,母狼丢下慢慢倒下的大黄,早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公狼已经气绝,喉管被黑狗咬个洞,血已经不淌了,大黑还是没有松口。
那个时候,腊梅被狼咬住腿,血肉模糊她都没有哭,她是被娘打惯了,她已经对痛麻木了,可是她看到大黄在她的怀里慢慢地耷拉下脑袋,气绝身亡的时候,她哭了。
小黑帮她包扎还在不住流血的腿,而她是抱着大黄嚎啕大哭,她只是一个劲地哭道:“我该怎么办啊?”
腊梅不光是哭大黄的死,它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腊梅还想起了以后自己该怎么办,猪草得割,可是遇到狼了,谁还来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