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这会儿心里突突直跳,理智告诉她不会有事,赵祯不会骗自己,何妈妈也不会骗自己。可是直觉却在叫嚣着,有事,一定有大事发生,他们在瞒着自己,他们都在说谎。
“不必,今天这事情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本宫若再不过问,这中宫的位置也该换个人了。”忘忧冷着脸缓缓地走下台阶,至那个宫女跟前,沉声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宫女立刻惊慌失措地磕头求饶:“娘娘恕罪!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就是不小心摔了东西,姜兰姐姐才骂奴婢的……”
忘忧知道这小宫女是故意扯谎,遂冷笑道:“好,你既然不说实话,那就凭着你御前失仪这条罪,本宫就可以把你打死!”
“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敢说……”小宫女瑟瑟的蜷缩成一团。
“不敢?你怕什么?你怕这里的谁?”忘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赵祯。
赵祯心想这下怕是瞒不住了,于是一咬牙,斥道:“皇后问话也敢搪塞?你真是活腻歪了!”
“奴婢不敢,奴婢是怕娘娘听了这话会伤心难过……”
忘忧听了这话越发的生气,斥道:“少废话!快说!”
“奴婢……奴婢刚听说昨日中元节恰好是国舅府小公子的头七,国舅爷请了法师做法超度,那棺椁竟出现了异响……”
“国舅府的小公子……头七?”忘忧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整个人仿佛中了某种咒语,整个人都虚浮起来,脚下无根,耳边无风,像是与身边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七日之前,国舅府的小公子林宏不慎落入护城河中溺水身亡……”
耳边的话犹在,但忘忧觉得这声音像是隔了一世,那么遥远,那么虚无。
“娘娘!”王樱即便有心里准备也被吓了一跳,忙惊呼一声上前去把摇摇晃晃的忘忧搂进怀里。
“忘忧!”赵祯伸手从王樱的怀里把人抱起来,急匆匆的进了殿内。
孙若雪指了指何妈妈,咬牙说了一句:“真是没用。”便追着赵祯进殿去照顾忘忧。
何妈妈也懵了,双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姜兰则上前指着那个小宫女说:“贵妃娘娘,她不是我们未央宫的人,今日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还请贵妃着人严审此人,一定要问出个究竟,不然这内宫之中怕是要翻天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吐个干净。”王樱也恨透了这个小宫女,但也明白这个小宫女不过是个棋子,真正可恶的是那个执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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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并没有晕过去,内心强烈的悲痛让她想哭不能,想晕也不能,她的胸口里燃烧着一从叫做复仇的熊熊烈火。这把火没能让她热血沸腾,反而让她如坠冰窖。
“忘忧?忘忧?!忘忧你看着我,你别这样……”赵祯看着忘忧直勾勾地眼神,心里一片兵荒马乱,连声音都变了。
孙若雪不停地揉搓着忘忧的手语无伦次地喊着:“皇后……紫苏?林紫苏——”
“别叫了!”忘忧忽然爆发,朝着孙若雪吼了一嗓子,“我还没死呢!”
孙若雪被吼了一声气势却丝毫不减,反而更强势的吼回去:“既然还没死!那就打起精神来活着!想想你早先失去的那个孩子!想想刚刚死去的林宏,再想想你身旁的灵熙以及你现在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说过,只要你在这皇后的位置上呆一天,你的至亲就永远是他们的活靶子!你清醒些吧!别只管一味地心软慈悲,你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就算是菩萨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
忘忧如遭棒喝,片刻的愣神之后渐渐地缓过来,心中的悲愤酸楚一丝一缕化为力量,她从赵祯的怀里挣脱出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我要出宫。”
“忘忧,不是朕不准,而是你大悲大痛之下不能出宫。你若是有个好歹……让咱们的灵熙怎么办?”赵祯捏着她的手劝道。
“陛下,臣妾请旨出宫。”忘忧推开赵祯的手跪在床榻上。
“你出宫要做什么?这件事情朕一直让李舒在查!而且朕已经密旨调令沈熹年回来了。你信不过李舒,难道还信不过沈熹年吗?”
忘忧的眼泪刷的一下落下来,哀求道:“不,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能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做。至少……至少我应该去看看哥哥嫂子,去送宏儿一程,陛下,求你了,让臣妾出宫吧!”
赵祯看着这样的忘忧心里也是疼得很,但理智尚在,依旧劝道:“忘忧!宏儿已经不在了,你去了又能怎样?现在你要多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啊!”
“就是因为宏儿不在了!昨天他头七已经过了你们都没有告诉我!你们都瞒着我……我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跟你们吃茶闲聊,可我的侄子……我兄长唯一的孩子……却已经死了七日了……”忘忧一想到那个曾经在自己膝头天真烂漫的孩子便觉得心口像是被一把钝刀狠狠地割着。
赵祯心痛之余也是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又被忘忧的眼泪闹得心烦意乱,一时没收住情绪,捏着忘忧的肩膀喝道:“可是,事已至此你出宫又能怎么样?他也活不过来了!”
忘忧被赵祯吓了一下,片刻的愣神之后忽然挥手推赵祯:“放手!你放手……”
“忘忧!冷静!你是皇后!”赵祯用力的捏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挣脱。
“你放手!”忘忧猛然挥手,指尖从赵祯的脸颊一侧划过,倏然一道血痕绽在赵祯白皙的侧脸上。
“啊!”赵祯吃痛放手。
忘忧看见赵祯脸上的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旁边的姜兰等人立刻跪下请罪:“陛下恕罪,皇后娘娘伤心过度才失了分寸,请您别责怪娘娘。”
忘忧这才缓过神来,心中对赵祯隐瞒林宏的事情更加不满,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起身下榻后跪下去说:“臣妾失手伤了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你这是做什么?你起来!”赵祯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弯腰去扶忘忧。
忘忧往后躲了一下,说:“请陛下准许臣妾出宫,臣妾想回家里去看看。”
“……好吧。”赵祯见忘忧执意如此,只好妥协退让,“但是,你一定要保证自己好好的,朕要你好好地回来。”
“陛下放心。”忘忧沉声答应着。在这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是不会准许自己出事的。
“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赵祯弯腰伸出手。
忘忧犹豫了一下,方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缓缓地起身。抬头看见他脸上的伤痕时,她又歉然的低下了头。
“没事,不过一点小擦伤而已,朕还不至于那么娇气。”赵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又说:“灵熙就不要跟你回去了,她还小,就让她跟贵妃留在宫里吧。”
“好,臣妾也不想让她去见这样的事情。”忘忧说着,又扭头对孙若雪说:“取药来,给陛下敷一下伤口。”
孙若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说:“姜兰服侍皇后娘娘洗把脸,让我来给陛下处理伤口吧。”
赵祯自然没有异议,忘忧也没想太多。两个人各自收拾利索,赵祯回乾元殿去忙他的事情,忘忧则换了一身素服出宫。
即便王樱安排了低调的车辇送忘忧出宫,但皇后出宫的事情还是闹的后宫人尽皆知。而比皇后出宫更让张俞颖兴奋地是忘忧出手伤了赵祯。
“她怕是疯了吧?居然敢伤龙体?呵……”张俞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异常的惊讶。
画眉抿了抿唇角,掩饰着心里的得意,悄声说:“林家如今就这一根独苗儿,如今夭折,对她来说可不就是致命的打击?就算没有疯癫,也一定会作出过激的举动来。这不——连龙体都敢伤,若是这事儿让言官们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张俞颖冷笑道:“只这一件事儿,就离废后不远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消息送出去?”画眉又问。
张俞颖自然明白画眉是想出宫会情郎,遂冷笑道:“还用得着送消息吗?今儿在内阁议事的大相公们也不是瞎子,陛下脸上带着伤,他们看不见吗?他们不会问吗?”
“昭仪说的是。”画眉低头掩饰着内心的失望。
看着没了精神的画眉,张俞颖满意的笑了笑,说:“行了,我累了,要安静的歇一歇。你下去吧,让雨兰进来给我通通发。”
雨兰是一个通晓导引术的宫女,张俞颖这一阵子总是头晕胸闷,经常让她在跟前服侍。虽然还只是个三等宫女,但在跟前服侍的时间比画眉还长,仪凤阁里当值的人已经有大半儿都倒向了她。
对此人,画眉心里是有一百个不喜欢的,但她终究是张家的家生子,生死都攥在主人的手里,自不敢表露一丝不满,只得答应一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