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170万,终于买到了第一条属于自己的大船。回到住处后,顾鲲内心着实小激动了一阵。
重生以来,总算要再次起飞了。
上辈子,他遭灾后把自家破船典了、花三年时间给刘民打工,97年才重新攒钱弄回一条几十吨的小船。又经营了三四年,大约到21世纪初,才达到“拥有一条几百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船”。
现在,他重生后仅仅用了两个月不到一点儿,就走完了前世六七年的原始积累之路。
不过,因为乌经纬他们是坐火车来粤州的。而作为参展样品的船,是水路开来的。
所以这边生意谈妥之后,还要再过两三天船才能交付,顾鲲也得再留出一天时间验收和确认船况,所以这趟的返航时间定在了3月29日。
考虑到新船航行速度比较快,顾鲲吩咐陈丽明天就可以开着旧船先返航,然后过两天龙五再开着新船返回,基本上到兰方的时候就能赶上了。
陈丽一个人当然开不了船,不过顾鲲早已做好了人手方面的准备——之前路过威沙群岛的永林岛时,就劝诱到一些渔民投奔顾鲲,顾鲲当时挑挑拣拣了几个素质不错的。
昨天他刚刚接到长途电话,说有两个已经做好了安家善后的准备,随时可以开工。到时候就让他们跟着陈丽跑船好了。
另外,顾鲲还专门考虑到把陈丽和龙五拆开各自负责一条船后,带来的安全问题——让一个女人单独带领几个陌生男人跑海,还是比较犯忌讳的。虽然陈丽长得一般,顾鲲也得考虑龙五的感受。
所以,他分配给陈丽的那两个帮手,恰好也是一对威沙群岛的渔民夫妻。这样在海上有夫妻相互监视,就不会做出男女方面出格的事情了。
至于龙五这边的帮手,顾鲲也跟他说过了,说是在甘泉岛超期服役的许虎,已经正式提出退役申请手续了,人也已经回到粤州。等乌经纬的新船交付的时候,许虎等人也差不多走完流程了。
到时候,就让龙五带着三个刚退伍的光棍爷们儿,一船四光棍把大船开回去。
而且,在雇佣华夏退伍/渔民的时候,顾鲲还发现了一个优势。
那就是廉价劳动力优势太明显了——你只要按照马来西亚同等素质水手的一半给工资,都能让人感恩戴德到五体投地。
马来西亚眼下的人均月薪折合人民币要1500块。跑国际航线的水手,没相当于两三千人民币根本雇不到。
而华夏人你给他月薪一千多,只要对方不是自己有船的老板,那基本上都肯死心塌地跟你干。
顾鲲瞄准了南海群岛的退伍兵招揽,那就更便宜了。因为退伍兵都是没有自己的渔船的,但在部队里积累的开船水平和游泳水性又不差,急于找工作,性价比极高。
有关部门办手续的时候,还感谢他帮忙解决了退伍人员的转业问题,主动给他塞补贴/优惠政策,简直一举三得。
搞定了新船之后,顾鲲下一步要考虑的就是回程的时候运什么货。
陈丽开回去的旧船,是来不及操作了,老样子装上1000多桶柴油,立刻返航吧。
而新船因为还有四天的时间差,顾鲲准备倒腾一些价格方面有竞争力的国产商品——这也是上次就跟徐锋聊过的,徐锋也帮他物色了。
顾鲲如今两次出海,总收益200多万,之前零碎花掉20万。这次买船首付110、柴油进货20,所以手头还剩70万现钱。
顾鲲最希望的当然是把这70万全部用于进货,甚至拖欠融贷一些货款,加大负债经营的杠杆。
毕竟汇率差导致的外贸利润空间,是在不断缩小的嘛,当然要抢时间了。
……
买完船后第二天一早,顾鲲就联系了徐锋帮他介绍的东海参展团的一些客人,以及昨天刚认识的马风,请他们喝早茶谈事儿。
回程卖什么货,就着落在这些人身上了。
早茶当然还是在粤州酒家,菜色也是上次顾鲲请徐锋喝时点那些。
煎酿鸭掌、蟹黄大生翅都是必点的。
马风应该是第一次吃,见到一道名为“鸭掌”的菜,居然是一个个填馅儿煎酿的小球,着实叹息了一番,感慨粤州人的食不厌精。
一只鸭掌只吃一块掌心肉,其他都不要,太会过日子了。
因为是喝早茶,谈生意的节奏肯定会慢一些,不会直奔主题。
马风抿了两口铁观音之后,先恭维了顾鲲几句:“顾生昨晚砍价的本事,可是让人叹为观止呐。一条船砍下来六七十万还意犹未尽。
一会儿可别跟我们较劲儿,我们都是不会做生意的外行,最怕的就是讨价还价。我们手头也没定价权,只是给那些企业主做牵线搭桥服务的。”
马风之前也说过自己这辈子不是做生意的料,不过那是私下里对乌经纬说的。
而顾鲲还是第一次听到马风这么自谦,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
他轻咳一声:“马科长这就太谦虚了,不善于讨价还价,这不叫不会做生意。恰恰相反,我看你倒像是做大生意的。”
“哦,此言怎讲?”茶桌上诸人都有些好奇,想看看顾鲲会说出些什么段子来。
顾鲲就捏了一根筷子,蘸了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
“马科长,你是在大学里教过商务英语和国际贸易的,我正好有一个翻译问题想请教——在商务谈判或者《合同法》的语境中,Consideration这个词应该怎么翻译?”
其他龙套客人也有略懂英语的,当下就信口分析:“这个词应该是Conside的名词格吧?那就是‘考虑、算计’的名词形式了。”
顾鲲抿茶微笑,随后微微摇头把茶吹了吹凉。
马风思索了两秒钟:“在商法领域,Consideration这个专有名词,指代的应该就是合同缔约过程中,双方经过磋商、达成合意的这个过程。
我看到过两种中文翻译,在描述大陆法适用国家商务谈判时,这个词的中文被翻译为‘合意’,但是在英美法系适用国家的商务谈判,中文又翻译为‘对价’。
这应该是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在对‘合同磋商形成一致’的过程的本质,认知有所不同,所以顶尖的法学翻译家在翻译时,也翻出了不同。”
“啪帕啪”
顾鲲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双掌错开半个手掌的距离,轻轻地鼓了三下掌,
“马科长果然学识渊博,基本功扎实。我当年看到这里的时时候,也为那位翻译的合同法学者的造诣,深感佩服,这是真正做到了信、达、雅。
大陆法国家用到这个词,之所以要翻译为‘合意’,就是因为大陆法国家认为合同谈判的本质,是‘我觉得你的条件不够好,你觉得我的条件也不够好,大家讨价还价、各退半步,终于勉强谈拢’,所以,他们强调的是这个各自权衡妥协的过程。
英美法系国家用到这个词,之所以翻译为‘对价’,是因为英美法国家的相关法律原理,认为合同谈判的本质,不是‘讨价还价’,而是‘遇到对的人’——
换句话说,他们法理上认为,卖的人觉得买的人出价低了,他不应该花精力去说服对方接受涨价,而是应该再找一个觉得这个价钱不贵的人。反之亦然,买家觉得贵了,你不该砍价,而是找个卖得更便宜的人。
商业磋商的主要精力,不该放在摁着那个觉得不划算的人去觉得划算,而是直接另找一个觉得划算的,应该把精力花在‘匹配’双方诉求上。虽然我个人很讨厌英美法国家,不过我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原理上,他们代表了未来趋势。
就像我昨晚从乌厂长那儿170万买到了我要的船,我不觉得这是我还价本事有多少。而是因为我花了时间精力分析,找到了一家处于政策滞销区的船厂,在此之前,我进一步找了一个汇率刚刚暴跌、而造船业原材料进货价还没有随之上涨的国家。
如果我把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商务谈判阶段,而不是找潜在目标阶段,那有用吗?如果我今天找一家粤东省本地的造船厂,它们压根儿不愁订单,没有禁渔期和总功率存量控制,我说破天也不会便宜的。”
马风忽然之间就觉得脑子里有一团原本已经无比稀薄、就差打通任督二脉的迷雾,被一阵灌顶冲刷,“噗”地消散出一个小洞,然后一阵醍醐汹涌灌入。
马风不禁拍案感慨:“顾生这句话说得深得我心!生意就不该是死缠烂打讨价还价的,关键是要找到对的人。你找不到对的人,人家没这么迫切的需求,你说破天去都没用。所以我这人最喜欢帮人找商机、提前做好调研,功夫在事前呐。”
顾鲲:“马科长,我觉得你将来要是真肯专心从商,肯定大有可为。刚才那番妄自菲薄,以后还是不要乱说了。
自己不善于做传统生意,这完全不要紧。能专注于帮别人撮合匹配,那可能是比自己亲自下场更大的生意——你这种禀赋,完全可以专注于‘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嘛。”
“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这句话说得好!我们这种经贸部门、给企业提供服务的单位,就该有这种精神。”马风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很得他的脾胃。
就先拿这位顾生练练手,看看能不能让顾生没有难做的生意了。
这个哥们儿值得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