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得贵说到这里,看了看杨振的神色,然后继续说道:“要是宣府杨总镇在那边儿冒蒙儿又替大人给谁家下了聘,那可就弄岔劈了!咱们自己办利索了,也叫他们少费点心!”
杨振见张得贵这么说,略想了想,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早定早好!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纳采的事情,我不在也一样可以进行,你就看着办吧!”
对于张得贵的心思,杨振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张得贵不愿自己与宣府镇那边走太近,自有他的考虑。
因为当年杨振叔侄俩曾经有过广宁后屯卫指挥使之争,当时张得贵站在杨振这边,可是把杨国柱给得罪透了。
杨振的叔父杨国柱虽然没有能够继任广宁后屯卫指挥使,可是后来混得也不错,一步步混上了宣府镇总兵大帅的位置。
杨国柱本人有了今天的地位,对于当年的叔侄之争以及叔侄之争中广宁后屯卫老人的各种站队和裂痕,早已并不在意了。
但是张得贵他们这些当年站在杨振这边的人却是十分担心,一来杨国柱地位更高了,二来过继给杨国柱做嗣子的杨振弟弟杨捷,眼看着也长大成人而且升官发财干得不错。
所以,张得贵非常希望杨振赶紧成家,生出一个广宁后屯卫指挥使的继承人,只有这样他们这些当年力主杨振世袭的老人,才算是没有白白得罪了杨国柱。
当然了,他的这些心理,杨振略一琢磨,也就明白了,不过他们这些与广宁后屯卫的存续有关的心结,在现在的杨振这里,其实根本不值一提。
他的这个便宜叔父杨国柱,现在贵为宣府镇总兵官,麾下所领人马过万,将来会成为被崇祯皇帝调集到山海关外归洪承畴节制的八大总兵之一。
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自己是一定要借助叔侄关系予以拉拢利用的,不管过去叔侄间有多少龃龉争执,起码这份血脉亲情还是很管用的。
而且杨振也很清楚,张得贵他们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是杞人忧天,杨国柱并没有算计或者妨害自己亲侄子的意思。
这一点,现在杨振身边的人当然不知道,可是两世为人的这个杨振,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历史上杨国柱在锦州城外战败,撤退到吕洪山下的时候,再一次陷入了满鞑子大军的包围,这个时候,敌人来劝降,他的部将也劝降。
但是杨国柱却说,这个地方是我侄子被杀的地方,我侄子能为国死战,我这个作叔父的岂能不如我侄子。
历史记载,杨国柱说完了这些话之后,随即拔剑自杀,他的部下们有的追随其后自杀殉死,有的突围战死,只有极少部分人马力战到最后被俘投降。
不得不说,那时候的不少中国人,还是很有一些气节与风骨的,不少人还是崇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信条,关键时刻还能做到宁死不屈。
不像几百年后,多少人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所谓劝世良言,为了苟且偷生,上演了无数奴颜婢膝的丑行。
就此而言,杨国柱及其所领的宣府兵,正是杨振当前最需要的,而且是最强有力的臂助之一,虽然他不想将婚姻大事交给别人做主,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会疏远自己的叔父。
不过,对于张得贵这些人的心理,他也能够理解,只是需要将来找个合适的时机,尽快化解其中的嫌隙。
且说两个人在总兵府的内院里面说了大半个时辰,杨振把该嘱咐的事情都嘱咐了,张得贵方才安心离去,又忙着安排各种事务去了。
杨振这一行率领的人马虽然不多,可是需要准备的军需物资却是不少。
一人需要双马,其中一马用于乘人,一马用于驮运枪炮弹药,以及食物补给之类的东西。
有了协理营务处,有了杨振早前明确的弹药基数标准,这些预备作战物资的事情,就不再需要杨振本人去亲力亲为了。
事情安排下去之后,自有张得贵领着协理营务处与祖克勇、徐昌永、张臣和李禄等人商量着如何预备,杨振本人反倒轻松了下来。
就这样,杨振回到自己的住所,一觉睡到了傍晚时分,直到麻克清领着另外两个总兵府里的仆人将晚饭做好,送到杨振的房里,把他叫醒。
总兵府后院里多了一老一少两个帮手以后,麻克清做事从容多了,也轻快多了,里里外外收拾得也干净了,准备的饭菜卖相也好看了一点。
杨振虽然不在乎这些,但是有人伺候着的生活,肯定要比一切全靠自己动手好得多了。
杨振叫他们一起坐下来吃饭,他们几个人却惊慌推辞,死活不肯,杨振无奈,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当然了,杨振的伙食依旧是先遣营的基本伙食配备,即便当了总兵,也并没有什么格外豪奢之处。
同样的一摞杂合面烙饼,一小盆高粱米稀粥,一盘子腌制的咸鱼干,一盘子不知名的炒野菜。
这些东西,自然与豪奢二字根本不沾边儿,但是顿顿吃饱管够,却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杨振能够保证在先遣营里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杨振一边想着先遣营乃至整个松山城里的物资给养问题,一边大饼子卷咸鱼津津有味地大口吃着晚饭,没过多久,却见麻克清又快步回到了屋内。
“大人!协理营务处帮办仇必勇,到二门外面求见!”
“可曾问了他所为何事?”
“问了,卑职见他手里捧着东西就问是何物,求见总兵大人所为何事,他只是不说!”
“好吧!你去叫他进来!”
如果仇家大小姐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么今后这个仇必勇就是自己的小舅子了,也是自己今后可以借重的人选之一,不是外人了。
至于仇家大小姐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其实杨振的心里自己是有数的,虽然他不敢百分之一百肯定,但是起码有个七八成的把握她会同意。
此刻,杨振听说仇必勇求见,很快就叫麻克清去把他领了过来。
仇必勇进来,手里捧着这个小小的包裹,看见了杨振连忙行礼,说道:“卑职仇必勇此时求见,打扰总兵大人用餐了!”
“无妨!无妨!起来吧!此时你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杨振看着仇必勇手里的包袱,一边猜测着其中可能是什么东西,一边对仇必勇说话。
“这个——,是的,卑职此来,也是受人所托,将一物送给总兵大人!”
灯光之下,仇必勇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一些扭捏,杨振叫他站起,他却并没有站起,而是仍旧单膝跪地将那个小小的包裹高举了起来。
麻克清见状,立刻从一边快步上前,从仇必勇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包裹,然后转身走了几步,递到杨振的手中。
杨振把小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确实一件石青色的衣物,拿出来抖搂开,再一细看,却是一件月白色的圆领缎面窄袖戎衣。
杨振见了心中一喜,一边拿起来,放在自己的颏下试着大小,一边对着仇必勇,明知故问地说道:
“不错!不错!这件戎衣,我很喜欢!不知你却是受了何人所托?!”
杨振笑着看向仇必勇,而仇必勇见杨振喜欢,脸上也是一喜,听见杨振的问话,当即又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这个——,卑职却是受了自家姐姐所托!——当日从田庄台撤离途中,卑职姐姐受了总兵大人搭救之恩,时刻想着报答!
“前几日,卑职初到协理营务处当值,见大人衣物旧损却无可更换,归家后偶尔提及大人有与同甘共苦之风,卑职姐姐听闻,即选家中缎料,剪裁缝制了一,今日托了卑职,务必送来!”
杨振听到这里,已经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也知道为什么刚才这个仇必勇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表现的那么奇怪了。
毕竟杨振虽然已经派了人去跟仇震海说亲了,但是还没有正式向仇家提亲,这个节骨眼儿上仇家大小姐愿意这么做,或者能够这么做,那么就说明了一个问题。
不光是仇震海及其部将们赞成这门亲事,就是仇家大小姐本人,以及仇家内宅的几个主事的眷属也是同意的。
在眼前的情况之下,仇家大小姐以一件衣服作为答谢的礼物,其实所表明的,就是一个同意的态度。
杨振想通了这一点,脸上刹那之间就乐开了花,见仇必勇仍旧单膝跪地说话,立刻绕过了面前的桌子,上前几步,呵呵笑着将他一把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