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茉的这句话,讨饭大爷的眼神从原本看着不懂事小姑娘找茬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忍耐的样子一下变为郑重和警惕。
既然知道他们偷盗门里“切路人”这个行当,肯定是“同道中人”,只是不知道是哪个门派下的弟子。
讨饭大爷从上到下的打量苏茉。
看起来只有十五岁的样子,穿着农村进城的土布褂子,可是身上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贵气”,讨饭大爷也说不上什么是贵气,只是觉得这小姑娘往人群中一站,就是什么都不说,也会被注意到。
长相清秀,一双眼睛极其出神,看着人乌黑不透。
讨饭大爷试探的用黑话切口:“老海溜哪路?”
意思是哪里人?在哪混的?
苏茉对九派之间的黑话只是偶尔在家族中听过几句,并不通晓,而且她现在不在九派道中,如果多说话,很容易就会被这精滑的切路人探到虚实。
到时候要找到爸爸就更不容易。
“打雁路过,不争火做,迷杵滋当孝敬地主,人放了”。
意思是我们只是路过,和这片的地头蛇没有争生意的打算,钱可以留下,人放了。
切路人看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答话自有一派从容,而且回话老练,心里不敢轻视,肯定是其他门中的得意老人儿,他们犯不着得罪,低着头沉思了一会。
抬头咧嘴笑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一场,老头子就给小姑娘一个面子”。
讨饭大爷拍拍大衣上的土站了起来。
“你们在这且等一会”。
讨饭大爷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苏茉笑道:“回去代我问个好,老头子我是津城火车站山根万”。
苏茉微笑点头。
心中却是一悚。
没想到误打误撞却碰到了偷盗门中的大势力。
在九派中有地盘有名号姓的都是数得上的一方地头。
就凭他们现在,不,就凭苏茉现在的身份和能力,跟这样的一方地头蛇碰上,那是不死也得残。
山根万是姓的江湖话,这老头姓石。
苏茉在地上轻轻点了点脚尖,脚上穿着的布鞋,在路边的地上有些咯脚。
刚才她可是用这脚踢翻了一方地头蛇的饭碗……
崔葆看到外甥女和那讨饭的大爷说了一会听不懂的话,然后那大爷就走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这样也好,幸好没出别的事。
“那讨饭大爷看来是个怕惹事的,他不跟咱们计较就更好了,外甥女当舅舅求你了,在外面你可收收在家时的性子吧,咱们现在哪有功夫还去欺负别人啊,赶紧去找你爸吧”。
崔葆刚进城的兴高采烈都被一通派出所跑下来给磨没了,彻底的领略到一番在异乡的无助感,哪里还有刚来时跟着见识的心情。
现在这番话说的自己都快哭了。
苏茉看着这舅舅快要哭的样子,安慰道:“一会爸爸就回来了”。
崔葆不相信,“苏默你不是被急的发烧了吧,我们得去找啊,不找,你爸还能自己回来啊?”
越想越害怕:“刚才偷包的贼不会对你爸做什么吧?”
“我们还是赶紧去报警吧”。
“不行不行,刚才去报了,没有用啊”。
在崔葆急的左右来回走,叫苏茉又叫不动的时候,终于看到苏长锋精神萎靡,头发散乱,脸上还有疑似鞋印的样子,脚步拖沓的走了回来。
崔葆赶紧迎了上去,上下摸摸:“姐夫你怎么样?没事吧?是谁把你带走的?我们现在去报警吧”。
看着崔葆急切的表情,苏长锋似乎是刚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摸着后脑勺道:“我没看到人,被人在后面打晕了,醒来的时候就被套上麻布袋子了,刚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巷子口,是我刚才追贼追进去的地方”。
“人没事,回来就好,姐夫你那不是刚才啊,都过去了三四个小时了,我都快急疯了,你说万一你不回来了,我跟外甥女两个人可怎么办啊,在这大城市里谁都不认识,人生地不熟,还有你再有个三长两——呸呸呸,俺回去怎么跟大姐交代啊!”
在崔葆在这边拉着苏长锋哭的时候,苏茉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此时端过来给他:“爸爸喝点水吧”。
苏长锋摸着后脑勺,还有点没有回神的样子,接过来了水。
苏茉心里动了动:“爸爸你的钱还在吗?”
崔葆觉得外甥女现在虽然比以前贴心了不少,可是这话问的真是傻。
就是被贼偷了,才去追,然后人差点还没回来,钱怎么可能还在。
崔葆一句“你撒啊”没喷出来之前,被苏长锋疑惑的一句,给阻断了。
苏长锋摸着口袋也是不解:“钱包居然还在我的口袋里,公文包也在”。
说着,拎了拎手上的公文包。
“不过钱包不是在公文包里了,是在我的口袋里”。
崔葆立即从刚才紧张崩溃的情绪里回血了,乐了起来:“姐夫你在说绕口令啊,钱在就好,人也回来了,唯一的损失就是姐夫挨了一棒子,没事没事,等咱们办完事回家了,让俺姐给你炖锅老母鸡汤喝,好好补补”。
苏长锋也疑惑,不过想不通什么原因,也就和崔葆一起去拎行李去了,暂且把这事放下了。
苏茉跟着两人走了,没有四处去张望,她知道此时肯定有人在能看到他们的地方打量。
把钱也还回来了,看来是这些人对她的身份拿捏不准,不敢乱动。
如同苏茉所想的那样,此时在饭馆对面拐角的一家宾馆的房间窗户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身边正是那个讨饭大爷。
只是现在这讨饭大爷身上穿着的不是那件有些破的大衣了,而是一件规整的西服褂衫。
房间靠门的位置还站着十几个像是打手的中年男人,他们都站在门前等着听命的样子。
“老石,你说这三人是什么路子?”
站在窗前看着苏茉三人离开的中年男人皱着眉疑惑和困惑。
老石是他们团伙中的切路人,也是他的“军师”。
沉吟了一会,老石揣测着道:“那两个男人就是两个乡巴佬,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那个女孩子……”
“可是听回来的人说,那个男人是女孩子的父亲。”
这一点,中年男人倒是可以解释:“这没什么奇怪的,也许是从小就被送进九派中的,现在长大,偶尔探亲或者是陪着家人做些事情,也是有的”。
说到这,中年男人就忽然对着身后的那十几个手下怒吼了一句:“这次的活是谁做的?!”
十几个男人低着头,其中一个男人有些慢的站了出来,低头肃言道:“是手下的人”。
中年男人冷声道:“叫他进来”。
这个小头目大概是想为自己的人求情。
缓言道:“散子一向机灵,这次是打眼没识得真佛,求当家人绕了他这回”。
中年男人脸上一个狰狞的似笑非笑:“绕这个绕那个,我开的是善堂吗?!”
小头目低头:“手下说错话了”。
转了身对着门口走廊里站着的一排穿着各种花衫子或者是其他流里流气新近时髦褂子的小弟们喊了声:“散子进来”。
叫散子的那个小弟染了一头的黄毛,觉得这一天跟坐云霄飞车似的。
先是做了个大买卖,被老大给狠狠的夸了一通,想着晚上去奇哥新收的会所里去见识见识。
没想到还没到俩小时就被老大给狠狠的训了一通,然后那奖金也被没收了。
管账的钱飞跟他说,那个大头也还给了肥羊,还把肥羊给送了回去。
这就太蹊跷了,跟几个兄弟越琢磨越觉得出事情了。
小垫子惊恐的对他说:“老大你不会摊上事儿了吧?”
奶奶的,真被小垫子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散子磨磨蹭蹭的进了门来。
一进门发现十几个当家的都在,一抬头,哎呀妈,大老大居然在,这可就吓坏了小小的散子。
中年男人看到小黄毛小瘪三似的畏畏缩缩的站在门跟前,不敢上前。
不高兴的道:“你站那么远干嘛,走近来”。
散子很紧张:“是,是,老大”。
微躬着腰又小跑近了前。
没想到刚到跟前就被中年大人一脚给踢爬地上了。
散子脸都被踢青了。
赶紧又爬了起来。
中年男人阴阳怪气道:“下回下手看人看仔细了”。
散子捂着脸又不敢捂,把手赶紧放下回话:“是,是老大”。
中年男人坐了下来,俯视着的语气懒懒问道:“跟我说说你跟着的这三人形容举止”。
他们这些人下手不是随便动的,自是跟了一路,看准了的。
散子仔细道:“三人出了火车站,东张西望,一看就是第一次来津城,没人来接,就是外地人进城里,扛着几个大小包,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衣服,我看到那个领头的男人进饭馆前还数了下钱包里的钱,这才知道这几个乡下人带着钱是来进城里办事的,那钱一沓子,一看就不少,就尾随他们进了饭馆,这,石爷都是知道的”。
散子说着看向老石,希望他求情。
老石对着中年男人点头,意思是这散子的确是和他说过。
中年男人低声自言自语:“听着好像没什么不妥”。
老石在旁边道:“关键是那个女孩子,我瞧着肯定是九派中人,就不知道是哪派门人”。
中年男人问十几个打手中的一人道:“强子,他们朝哪边去了?”
那人回道:“看着方向是去同顺巷那边了”。
“咱们的人在那边有吗?”
强子迟疑道:“那边是蝈爷的地界儿,想是没有了”。
中年男人脱下鞋甩了过去:“什么想是没有了,就是没有吧”。
强子没敢动。
老石在旁边劝道:“您消消气,咱们去和蝈爷打声招呼,派个人跟着,想是没有不准的”。
中年男人冷笑道:“就陈国那揍行,咱们的人过去,他能同意才怪”。
接着骂道:“他奶奶的,同顺里那片儿老子眼馋了太久了,全他妈是各地的傻缺来津城淘换玩意儿的,包里全是现金”。
“陈国王八蛋秧子吃独食怎么不呛死他,以后生儿子也没”。
老石眯着眼老神在在的不说话,听着中年男人骂人。
心道:就是这样,陈国才不会让他们的人出现在同顺巷连着古玩街那方圆百十里的地方。
过了会,等中年男人消了气,老石接着道:“当家人也别放心上了,真是打雁路过的也就算了,要是混江龙进来,就是咱们不跟着,蝈爷那边也会警觉的,咱们就且放宽了心等信儿就好”。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这才放下,笑道:“知我者老石也,这才是老成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