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周兴儿,你看,这位是马贩子王短腿,他呀,九国都能去贩骆驼,腿子虽短,不可小觑,是我邻居。w≈ww.这位,天牢里的牢头,何老三!别看他长得阴险,可精悍得很!”倪二做东,在一家铺子里摆席。
兴儿看过去,果然都不可小觑,尤其那个何老三,比自己还黑,脸上有颗痣,用精明来形容还不足,精悍最恰当不过了,兴儿抱拳:“幸会幸会!”
“久仰久仰!”王短腿何老三皆眯着眼睛。
“这话可就虚了,我哪来的名气,怎么就久仰久仰了?”兴儿笑道。
倪二戴着帽子,穿着大袍,身价不菲,像个员外一样,笑道:“你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却常能来往,算不算久仰久仰呢?”
“也是。”兴儿点点头。
第二十四回:倪二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
但是,倪二生性仗义,和后来贾雨村的忘恩负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所谓: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
“这家店我认识,他家的酒有滋味,我倪二号称醉金刚,定要喝几大海,列位不醉不归。当槽的,叫你们老板拿出绍兴酒来!”倪二道。
贾璜道:“原是我要请的,又被他这个人抢去了,逢人就说,这是我什么,那是我什么,也不害躁!”
众人一笑,兴儿略微犹豫:“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也没什么,我明着说了,府里我虽然是管事,几个月下来,香草香料也做了不少,全仗列位扶持,以及下人的共同努力。璜大爷,卜相公,程相公都是,芹哥儿不领情,瑞大爷又有他爷爷那个老古董管着……”
“贾芹算个什么人物,他家也只会围着琏奶奶转,况且那个人什么尼姑秃歪喇也不忌讳的……”贾璜摇摇头,贾芸不得意之样,余者喷饭大笑。
小二上了酒菜,倪二沉吟道:“那瑞大爷也不是好货色,成日家跟我们说他嫂子多么好,贾府有几个他嫂子呢,呸!没人伦的混账东西!”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啊!”卜固修加了一句,众人再次大笑,连兴儿都忍不住了,把一口绍兴酒喷出来,洒到了贾璜身上,贾璜也不介意。
“在天牢里,我什么肮脏勾当没见过,这个也不值什么,王公贵族一破啊,多少小姐姑娘,像牲口一样圈着卖,惨不忍睹。”何老三吃着花生,一边摇头。
“天下我走了两三亭,但这越惨的地方,往往是越有权势的地方……”王短腿道。
“就是这话了,别以为你们贾府有一个进了宫的,就了不起了,后宫是什么?那就是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和一群变态的宦官组成的黑暗牢笼,简直是非人的所在……”倪二大碗喝酒。
“你想死啊!不会小声点。”贾璜骂道。
“别扯了,我才说了几句,你们就说了两车的陈谷子烂芝麻的话来。”兴儿继续:“你们知道,这管事管人都是一门学问,你让一个状元榜眼探花来管人,他也未必管得好,何况我哉。这出了力气的人,你得给钱是吧?谁不是进来混口饭吃的?拉出来的货物,我给了你们大头是吧,俗话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倒不是我怨恨你们了怎么着。里头我也不是老大,有赖二爷撑着,上头还有几层呢,你说我有多少够孝敬的?后来,接济了那么一匹乞丐,更是家里的粮袋都摸到底了。我纵然是个巧媳妇,也做不出没米的粥来!叫我撞天去!”
“哈哈哈!”一场人笑倒,倪二笑道:“是这个理,可知为人难做。”
“唉……”贾芸也不免想起他那狠心的亲舅舅卜世仁来。
“这不说开了么,兄弟就是跟你倪二哥借点钱,咱不拐着弯子,你要说有呢,有多少我都收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小弟可是说明白了,你要是收我利息,那一个钱我也不要!”兴儿摊开手。
“这话极是,我若对好兄弟都收利息,那我也不是人了,不说你不要,我也不敢借。凭什么,人咋过不是一辈子,千年的乌龟,万年的王八,死了,棺材里也花不了!”倪二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五十两来,那是刚刚赌场里分红来的。
兴儿说着,也不道谢:“咱们国家《论语》有一句话说得好,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义利二字我还是懂得的,大恩不言谢!”
“你能受人推崇,总免不了见识上的学问,不像卜固修,一肚子坏水。”何老三点头。
“这琏奶奶可不简单哪,雷厉风行,是个泼辣货,往常我和内人去请安,说不得低声下气的,你可得担心了。那来旺夫妇不值得什么,也需要你去慰问,干那种勾当,原是报应,倪二虽然也放印子钱,但他可不残忍。”贾璜吃着菜。
“来旺家的那个儿子,平日里你们不知道,趾高气扬的,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去赌场还老是耍赖,天天赌博,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会子他们倒台了,我都想去打一顿,那孙子可没少干霸道的事情。”俞禄面目阴狠。
“这赌博,不是说不能赌,兴儿你也不必小心翼翼的,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是大家在一起,寻个开心,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话是对的。若是因为赌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不仅该打,简直就不是人了。我倪二虽然见识浅,这些道理还是知道的。”倪二道。
“唉!别说了,还是嫂子好啊!”卜固修摇晃着酒杯,一副色眯眯的模样。
“亏得这厮还是西府里头政老爹的篾片,一到我们世俗场上来,经史子集,诗云子曰,一概忘了,我就想问问,卜固修,不顾羞,这名字到底谁给你起的?起得可是太巧了,来来来!今儿一定要让这厮吃吃苦头!”贾璜笑着给卜固修灌酒,于是所有人都过去灌酒了。
最后把个好好的清客相公卜固修搞得醉泥鳅一般,摇摇晃晃,身子也站不起来,好歹贾璜贾芸扶了他,卜固修一边走一边唱:“我张生是个多愁多病的身,怎当的小姐是倾国倾城的貌!呀!红娘呀!若共你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这个人,喝醉了酒,唱词也忘了,若是出生在大户人家,还不上天了。”兴儿等人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