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日回门那一日,林漠带了她去父亲墓前祭拜,她果然就按梁冰说的那般,跪在父亲墓前就哭诉起来。
灵慧这一场哭,却也是有五分的真情实意在里面的,父亲一向疼爱她如注似宝,她怎能不伤怀,而余下五分,却也是心酸自己如今要靠这样的手段来争取三哥的心了。
想到这些,更是哭的声泪俱下,惹的林叔也直掉眼泪。
林漠听得她在养父灵前提起孩子的事,又提起林家如今无后,他心里怎么会不难受?
可要他与灵慧同床共枕,他却又是做不到。
娶了灵慧,不过是要养父在泉下可以闭上眼,可如今看来,却好似仍是错误的选择。
他娶了她,却像是耽误了她,还不如真的找一个真心实意爱她的人,倒也好过跟着她,独守空房。
可人的心就这么一点大,容得了一个,哪里还容得了第二个呢?
“我可以把那个孩子记到你的名下……”
林漠的声音响起来,灵慧的哭声一滞,旋即她却是立时站了起来,转身就向山下走。
“灵慧……”
“三哥,你这样羞辱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灵慧回头对他一笑:“不如我就随便找个山头跳下去,等我死了,你把我和父亲还有大哥葬在一起,你们一家三口,也好就此团圆了。”
“胡闹!”
他眼见她站在山崖边上,直惊得心惊肉跳,赶紧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灵慧却倔强的一把甩开:“三哥,你这样对我,公平吗?我不需要你为了兑现诺言来娶我,我需要的只是你真心要我做你的妻子!”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受了这十多年的苦,支撑着我活下来的唯一念头就是你,三哥,可你不要我了,你爱上别人了,如今这样,我还活得了吗?我不如随着父亲和大哥去了……”
林灵慧哭的失魂落魄,竟是真的要往山崖下跳,若非林漠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她几乎就会摔下山崖去了。
“灵慧……”
林漠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灵慧死,只能暂时这样敷衍,可林灵慧却听住了,伏在他胸前抽噎不止;“三哥,你说的一点时间,又是多久?”
“等我,为养父和大哥报了仇。”
林漠在她冰凉的发丝上轻轻摸了一下,“灵慧……”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如果,他还有命活着。
梁冰出国前一夜,托灵慧给林漠带了信,要他无论如何都去见她最后一面。
灵慧把梁冰的话说给林漠听了之后,林漠却并没有答应。
灵慧还想帮着劝几句,林漠却是神色肃然起来,他静静看了灵慧一眼,见她咬了嘴唇低下头来,方才开口道:“不要轻易相信人。”
“可是梁冰姐对我真的很好……”
“好不好,你以后才会知道。”林漠站起身,“总之她出国不会再回来,以后,你也不要再和她打交道。”
灵慧想到自己偷偷见了梁冰好几次了,这些主意还是梁冰给她出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支吾着应了一声,再也不敢提让林漠去见梁冰的事了。
梁冰一直拖到该上飞机了,林漠都不曾出现。
她心里知道,林灵慧傻乎乎的,一心把她当知心好友看待,必然不会隐瞒不告诉林漠,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林漠不肯见她。
梁冰攥着手里捏的微微发皱的那一张纸,不由得自嘲笑了一笑。
她到了这样的境地,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帮他最后一次,可他已经厌恶她到了骨子里去。
如此也好,他这般决绝,她倒是可以割舍掉最后的一丝牵挂了。
梁冰起身将那信封丢在了候机室的垃圾桶里,她戴上墨镜,往安检区走去,她不想回头的,可却在快要过去安检的时候,停了脚步回头看去。
人来人往,却没有她期盼着的那一个,梁冰知道,林漠不会来的,他永远都不会来了。
梁冰离开的第二年,上海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梁自庸乘坐的汽车遇上了连环车祸案,梁自庸受了不轻的伤,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医院救治。
而更让人吃惊的却是,车祸的现场,林漠的车子也在。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此事是不是和林漠有关的时候,梁家却接到了医院传来的噩耗。
有人潜入梁自庸的特级病房,开枪打死了他。
据说,梁自庸死状极惨,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打烂了,也是因此,那开枪行凶的人才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潜逃,被医院的目击者,看到了正脸。
那人说开枪行凶的凶手是林漠,他在电视上看到过数次他的影像,绝不会认错。
可林家的人和林灵慧却一口咬定,案发的时候,林漠正在国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赶回来杀了人又飞回国外去呢?
警察立案调查之后发现,果不其然林漠的出入境登记那里,记载的十分清楚明白,梁自庸被枪击身故的时候,林漠确实和妻子在国外度假无疑。
他的嫌疑不成立,当天就被从警局放了出来。
梁家人自然不甘,披麻戴孝的拥到林宅门外,林漠却并不出现,只让管家隔着大门对梁家人道:“我们三少说了,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很难过,等到梁先生下葬那一日,他定然亲自去送他最后一程。”
梁家的人当场就闹了起来,到得最后,却是林漠让管家又出来对带头的人悄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人当场脸色大变,这才匆匆的带着众人离开了。
林漠一直在书房不出来,从梁自庸被他亲手开枪射死,到今日,已经整整三天。
他没有踏出书房一步,就连林灵慧也敲不开门。
林漠忘不了那一日。
他在夜色最深的时候踏入梁自庸的病房,伤的狼狈不堪的梁自庸却并没有睡。
看到他来,也不怎么意外,甚至还对他微笑了一下:“林漠,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比我预想的还晚了一些。”
“晚了一些又如何,我至少可以为我养父和哥哥报仇了。”
林漠走到他的床前,直接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脸,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任何的温度,只是漠漠看着他,平静开口:“梁自庸,我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梁自庸虚弱一笑,却丝毫惧怕都无,林漠可以这样毫无声息的从戒备森严的医院里进来,他就知道,自己这条命要丢在今日。
可他一点都不怕,死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比林潮生那个老东西多活了十几年,又有他们一家人在地底下等着他,他怕什么?
“林漠,你杀了我又怎样?我梁自庸这一辈子,值了,至少比你养父那个糊涂鬼,值得多了!”
林漠的脸上泛起狰狞怒容:“我养父待你亲如兄弟,你为什么要下那样的毒手?”
“亲如兄弟?也却是亲如兄弟,只是在他眼里,我就算再怎样发达,也总归还是他手底下的小弟吧?”
林潮生性子大大咧咧,满是江湖匪气,不拘小节,梁自庸却锱铢必较,最是心胸狭隘,梁自庸发达之后,林潮生数次在人前提起从前他怎样落魄,他其实并没有歹意和任何的坏心,只是上了年纪,总是喜欢念旧,可梁自庸却受不住这些。
心底生了罅隙,可林潮生却一无所知,梁自庸又惦记着林太太,求而不得,一颗心,怎么能不扭曲?
杀了林潮生几乎满门,他当时是快意的,可事后,却也不免后悔,想起昔日林潮生待他怎样的掏心掏肺,他方才创下如今的基业,梁自庸不免也掉了几滴鳄鱼泪。
也是为此,也是为着以后留一条后路,林灵慧才保住了这条命,只可惜梁冰实在太蠢,若非如此,今日还不定谁死谁活。
“就算养父有待你不好之处,可是终究恩情大过仇恨,梁自庸,你这般蛇蝎心肠,如今落得今日这样下场,该是你罪有应得!”
林漠想到养父的血海深仇,握着手枪的手就快要失控,可他有太多的不解,需要解开,一时之间,还要留着梁自庸这条命。
“罪有应得又如何,我梁自庸这一生,就求一个自己活的痛快,杀了林潮生,我心里痛快,要他绝了后,我心里更是痛快,凭什么他这一辈子想什么有什么,可我渴望的,却到死都无法拥有?我就是要他死,要他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家彻底的破了!”
梁自庸说到最后,已是面目狰狞,几欲癫狂,林漠握着枪的手忽然收紧,他咬了牙关,抬手一枪正打在他左肩上,消音手枪发出沉沉一声闷响,梁自庸整个人惨叫一声,缠满绷带的身子却是剧烈抽搐起来,林漠不待他再开口,乌黑枪口对准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再一次重重扣动扳机……
林漠木然的一下一下扣动扳机,梁自庸早已不再动弹,那缠满绷带的身躯犹如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直到手枪里子弹耗尽,他方才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