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吓了一大跳,赶紧叫她:“灵徽灵徽……”
“洋洋,你要我去找林漠,想要我坐实这个罪名,一辈子万劫不复吗?”
她的声音轻轻的,也没什么怨气和痛楚,徐洋却像是心窝子里被人戳了一刀一样,一下哭了出来:“灵徽……”
她抱住她,哭的泣不成声:“你这么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灵徽反而安慰起了徐洋:“不过是退学罢了,这世上还有好多人连大学都不能上呢,洋洋你别哭了,我没事儿,只是,这段时间我得找房子搬出去了,你能不能先收留我几天?”
她怕徐洋再为她难过下去,强撑着强颜欢笑的转移了话题。
有徐洋这样的朋友,不管怎样,不管多难,都是一种安慰和依靠。
灵徽心想,总归还没到绝路,总归还能咬着牙撑着熬下去。
徐洋帮着灵徽收拾了东西,学校的处分还没下来,总归还能在宿舍待几天,灵徽却并不想继续留在宿舍。
和方倩闹成这样了,住着也不舒心,何必呢。
徐洋是本地人,到底还是有些门路,很快帮她找了一个小房子,不管怎样,至少安全是有保证的。
灵徽搬出去那一日,徐洋到底还是不甘心:“灵徽,真的就不告诉林漠吗?”
灵徽拉着箱子的手指蓦地收紧了,她的脸色有些青白,唇色也是淡的,徐洋心疼极了:“灵徽……这样,真的太委屈你了!”
“委屈,怎样才是不委屈?”
灵徽并不觉得太委屈,只是遗憾痛心罢了。
她喜欢她的大学生活,本以为可以圆满的画上一个句号,却没想到,就这样灰头土脸的结束了。
而她最痛心的,是一无所知的父母,她今后,怎样回去面对他们关心的目光?
“灵徽,你不要总是这样隐忍,这事不是你的错你知道吗?如果你是成心的,我第一个都不会理你,可是你是无辜的,你根本也是受害者!”
“洋洋,事已至此,我不想再提起这些了,我和林漠也已经分手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不会去找他,哪怕被退学。”
她实在太坚决,徐洋想要劝说的话语,也只得咽回去了肚中。
她握住灵徽的手:“那你记着,不管怎样,还有我呢,遇到什么难事,一定要告诉我。”
“还有,这张卡你拿着,密码你知道的,我的生日。”
徐洋把一张银行卡塞给她,灵徽哪里会要,赶紧推给她,可徐洋却恼了:“程灵徽,你不把我当朋友是吗?你要是不拿,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事发之后,灵徽其实很少哭,只是有时候想到家乡的父母,会心里难受的掉泪,除此之外,她真的很少掉眼泪,可这一次,面对这样的朋友,灵徽到底还是哭了起来:“洋洋,谢谢你。”
“说什么谢,既然是朋友,就该两肋插刀。”
徐洋心里难受,说到底,其实她才是始作俑者,如果当初她生日,没有那样好奇逼着大家陪她去酒吧见世面,灵徽她哪里有能遇上林漠呢?
可现在再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她只能拼命的补偿,用自己微薄的力量。
灵徽安顿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找一份工作。
父母会给她生活费,可现在搬出去了,开支增添了很多,明显不够,她总不能一直靠徐洋的接济吧?
但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名校的毕业生,研究生博士都多的数不清,她一个被劝退的拿不到毕业证和学位证的半吊子大学生,想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真的是太难了。
四处投简历,整日的奔波,却也总是无功而返。
每个夜晚躺在出租屋简陋的小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的时候,灵徽总会想起自己躺在温暖的宿舍里的情景。
如果没有遇到他,她依旧是无忧无虑的大学生,而不是如今这样,有家都不能回的可怜人。
可是,后悔吗?
灵徽心里有个答案,她没有后悔过。
遇到林漠,她没有后悔过。
她时常会想起他们之间短暂的过往。
他的办公室里,他在一边办公,她坐在地毯上抱着抱枕安静的看书。
他工作累了,就会过来随便拿一本书和她靠在一起看一会儿。
有时候,他会温柔无声的吻她。
在他身边,总会想起一个词,岁月静好。
他们性子其实很像,都喜欢安静,喜欢看书,有时候她兴致来了,随便在纸上涂鸦画画,或者画各种礼服的草图,他就陪着她一起写写字,偶尔抬起头,看对方一眼,只觉得时光安谧的都让人想要沉醉不醒了。
她和他,真的很投契,可是,为什么他要隐瞒他已经成婚的真相?
为什么他结婚了却还要招惹她?
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孩子林灵慧吗?
因为他的心缺了一块,所以就要无辜的她来填满吗?
想到这些,她心口那一块都会疼的痉挛起来,长长的春夜里,她失眠,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的掉,整个人消瘦到八十斤都没有了。
灵徽想,再这样下去,她大约就会死掉的吧。
可她还没有死,却等到了让她生不如死的消息。
一夜之间头发花白的双亲风尘仆仆的站在她面前,程灵徽心里只冒出了一个念头。
为什么在事情发生之后,她没有立刻死去?
如果她死了,她就不用看到父母这样痛心的眼神。
如果她死了,她就不用忍受这样的锥心之痛了。
爸爸憔悴的不成样子,看到她那一刻,一辈子铁骨铮铮没掉过一滴泪的男人,当下就红了眼眶。
妈妈蹒跚着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几乎是痛心疾首的哭诉:“从小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一字一句教你读书做人,不是让你这样作践自己的!”
她哭了,哭着却又紧紧抱住了她:“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就瞒着妈妈什么都不说呢!”
灵徽再也忍不住,像是童年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抱着妈妈嚎啕大哭出声。
所有的不甘心,所有的痛苦和遗憾,也许这一辈子只能在至亲的人面前发泄出来。
灵徽哭的整个人几乎都要瘫软了:“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和你爸爸接到一个上海的电话,说你,说你做……被学校开除学籍了……”
灵徽羞愧的几乎要无地自容了,要她怎么告诉至亲的父母,她做了小三,破坏了别人的家庭,被人家太太指着鼻子骂,全校闹的沸沸扬扬,丢尽了整个程家的脸面?
“先不要逼问孩子了。”
爸爸一向最是疼她,哪怕她做了这样的错事。
“你也别太激动,心脏本来就不好。”程律之握了握太太的手,又拉住女儿:“先回去,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灵徽终于把一切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父母,事已至此,一切都成了定局。
程父几乎抽了大半盒的烟,一双眼睛也红通通的,却强忍着安慰女儿道:“不让念就不念了,不念大学也不是就活不成了,跟爸爸回去,家里也养得起你。”
灵徽却是摇头:“我不能回去让你们蒙羞,爸,妈,我想留在上海,或者过一段时间去别的城市,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依靠你们。”
“你能这样想也好,也不要急着找工作,先好好散散心,调养身体,爸妈有积蓄,你也别苛待自己。”
爸爸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她,程灵徽死忍着才没掉眼泪,故作轻松的笑嘻嘻接过来;“爸,我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给你的。”
“我记着你这句话了,我可会好好等着你十倍百倍还我的。”
父母在上海逗留了一周,期间灵徽也询问过程父,是不是学校通知的他们,可程父却说并不是。
灵徽立时想到了林漠的太太梁冰。
学校不做这事的话,能有这样手段查到她家的地址,电话的人,大约也只有梁冰了。
灵徽想,如果真的是她做的,那么她这么报复了她,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扯平了吧。
灵徽不想让父母跟她在这里受罪,出租屋就这么大,父母又不舍得出去住宾馆,这几日,爸爸都是打的地铺,他本来腰腿都不好,煎熬了几日就犯了病。
灵徽苦劝了父母回去,又不得不收了爸爸的钱让他安心,这才送走了一对老人。
火车站川流不息的人海中,父母花白的头发很快就看不到了,灵徽的眼前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她想,她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父母失望第二次了。
找了一家小公司,薪水虽然低的可怜,但终究还是先有了一份工作,灵徽踏踏实实的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一切,好似都踏上了正轨。
与林漠的一场过往,就像是梦一样,宛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将疲累的她送到离家不远的站台时,灵徽累的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公司虽小,可老板用起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