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晨说话的语调很轻,仿佛害怕惊吓住别人一样,岑安被那声音给蛊惑了,不知不觉的就脱口而出问了一句:“学长,您有女朋友吗?”
教室里是短暂的寂静,旋即却是哄堂的笑声,岑安脸红如血,而台上那个刚刚踏足社会的年轻男子,也有些微微尴尬的笑了起来。
却十分认真的回答她:“暂时还没有。”
岑安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对着梁晨咧嘴笑了。
再后来,他们还有过一次会面,却是梁晨先认出了她。
那时候,她已经去报社开始实习了,梁晨像是一个长辈一般拍了拍她的肩,笑的眉眼生动:“不错不错,小姑娘都开始工作了呢。”
“学长。”岑安好似又着了魔,每一次遇到梁晨,她都会脑袋短路,自己说出去的话,自己事后想一想,都恨不得把舌头给咬掉的好。
“我如果转正升职了……你可以请我吃饭吗?”
她哪里是贪别人一顿饭?不过是变着法的想见他罢了。
梁晨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一点:“好啊,没有问题。”
其实岑安更想问的却是:学长,如果我转正升职了,可以追求你吗?
只是这句话,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口,而这,大约也只能成为她毕生的遗憾了。
岑安再没有见过梁晨,偶尔他们网上遇到了,会聊几句,梁晨还记着他们的约定,时不时会问她工作的问题。
而再后来,他的工作签到了苏州最大的一家杂志社,而她,嫁给了赵景予。
岑安不想哭的,她其实是特别倔强特别坚韧的人,用苏岩的话说就是:如果我苏岩是一块无坚不摧的岩石的话,那么你岑安就是在岩石上也能生根发芽的一株野草!
可她到底还是轻轻哭了出来,不敢大声,也不能大声,赵景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如果看到她的眼泪,她知道,依着他的性子,受苦的也只能是她。
岑安起身去找了一只盒子出来,拿在手中的时候,目光却又顿住。
这大约是母亲的陪嫁里最贵重的一样东西了。
檀香木的首饰盒,有点年头的古董了。
只是里面,装着的却是几样金饰,然后是母亲不离身的玉镯。
“虽然景予那孩子,什么都给你买了,但是嫁女儿,怎么也要给陪嫁的,咱们家虽然穷,可别的姑娘该有的,我们安安也要有。”
母亲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父亲在一边抽着烟,皱纹里都是笑,却故作生气的斥责母亲:“胡言乱语什么呢,你这点东西拿去,才丢咱们闺女的人呢。”
弟弟红着眼圈:“姐,我以后挣大钱了,给你买钻石的,我看现在女孩儿都喜欢钻戒什么的!”
岑安想,为了一家人,为了这蒙在鼓里,还以为女儿遇到了最好归宿的善良的家人,哪怕前面是刀子铺满的一条路,她也要咬着牙走下去。
岑安把那荷包放进去盒子里,然后扣上搭扣,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小心的放好,还未曾把抽屉合上,新房的门却被人给推开了。
赵景予的几个哥们儿扶着喝的东倒西歪的他进来,岑安赶紧合上抽屉迎过去。
几个人中有个叫徐长河的,平日里最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见了岑安这般不施粉黛,长发微湿的样子,不由得调侃道:“哎呦我的亲亲嫂子,您这卸了妆,原来这么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高中生呢。”
醉意氤氲的赵景予,人是喝的走路都要站不稳了,却偏生脑子里还是一片清明。
听得徐长河这样说,那懒散歪在沙发上,解了衬衫扣子,露出一片古铜色结实胸口的男人,微红的眼眸就淡淡的扫了岑安一眼。
她正在手忙脚乱的给他沏茶,动作笨拙,毫无美感可言,偏生,这样一身休闲的衣服套在瘦小的她身上,更是毫无女人味可言,前面平,后面也平,赵景予忽然头疼,他那天是中了邪了?怎么会强.暴一个这样的女人?
“也难怪长河这样说,她这样的身材,现在大约只能去初中找了吧。”
赵景予一句调侃,其余几人立时配合的大笑起来。
赵景予只能看到岑安的一个背影,那样细瘦弱小的一个女孩子,听得他这样毫无遮拦的话语,却也只是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继续给他泡解酒的清茶。
徐长河却正面对着岑安而站,清晰看到她眼圈忽而就红了,那样小的一张脸,似乎还没有他的巴掌大,却有着一双异样动人黑白分明的大眼,而此刻,那宛若少女一样的新妇,微微低着头,嘴唇被自己咬到几乎发白,一张脸不施脂粉,却偏生清透可人,越发显得那眼圈周围的一团晕红楚楚可怜。
徐长河竟然有点后悔自己多言,赶紧的打了圆场:“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哥几个这就走吧?别耽误人家景予洞.房了!”
其他几人也嚷嚷着要走,赵景予并不发话,只是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岑安却飞快的抬头看了徐长河一眼。
徐长河惊异的发现,那短暂的一眼之中,竟仿佛含着要他觉得异样的哀求和苦楚的绝望。
本来这一场婚事就来的突然,而这岑安更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尤其她这样的出身,徐长河他们原本都不待见她,只觉得景予八成是被人算计了栽了。
可这一刻,这些想法,忽然就在徐长河的心里烟消云散了。
面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儿,显然,是那样的不期待接下来的洞.房夜。
而这段时间的偶尔接触,徐长河更是发现,这个女人,没有任何觊觎景予的地方。
一个无欲无求看着单纯至极的女孩儿,若说是她算计了景予,竟好像是怎么都说不通了。
“不是说要走么?”
赵景予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来,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徐长河倏然的回过神来,他一个激灵转过头,却正对上赵景予的目光。
无波无澜的,却偏生有些幽深晦暗,竟是让徐长河忽地打了一个冷颤。
“走了走了。”
徐长河只觉得心口咯噔一声,赶紧招呼几个哥们儿出去。
赵景予却又淡漠的垂下了眼帘,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了。
徐长河临关上门的那一刻,到底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岑安却已经端了茶盘转过身去,他只看到一个过分瘦弱的背影,带着一点怯弱和孤勇,缓缓向着景予走去。
门已经关上了,徐长河莫名的觉得有点不舒服。
哥们儿约他继续去寻.欢,徐长河却推辞酒醉头疼拒绝了。
他自然不是因为一面之缘就对她有了什么绮思幻想,只是,莫名的,因为她那一个带着绝望的眼神,心里不舒服起来。
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少爷公子哥们,什么女人没见过?上到千金小姐名媛淑女,明星嫩模,下到外围圈子里的那些出来卖的高级小姐,谁没玩过百儿八十的?
装模作样的见过了,欲擒故纵的见过了,故作清高的见过了,但最后都会原形毕露,可今日,徐长河却觉得,他们大约是真的看走眼了。
若说算计,真正算计着的,大约是景予吧。
也是,他那样自来阴狠城府又深的性子,也只对他们这些自小长到大的发小会真心,对于别人,赵景予从来都是利益为重。
而女人,大约永远只能是玩物和棋子。
“真是没想到。”赵景予忽然坐直了身子,他晦暗幽深的眼眸凝在岑安的脸上,没有去接那茶盏,却是紧紧扣住了她细瘦的一折就断的手腕:“就你这样的货色,却还能见一个就勾.引一个!”
岑安只觉得自己快要把后槽牙都咬碎了。
她原本已经退无可退,抱定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也认了命,可面对赵景予,面对他这样的嘴脸,她最想做的,却还是恨不得将这一杯热茶兜头泼到他的脸上去!
“衣服脱了!”
赵景予忽然松开她的手腕,复又躺回沙发上,可那隐在光影迷离之中的冷峻容颜,却仿佛是出世的撒旦,蕴着无边无际的森冷和让人胆颤心惊的阴狠。
“怎么?不愿意?”
赵景予摸了摸下巴,斜靠在沙发上,望着她忽而阴恻恻的一笑。
岑安知道,这一场婚事,她一百个一万个不愿意,赵景予也亦然。
若非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若非为了整个赵家再进一步,他哪里可能会娶她?
她心里含着不得不嫁的委屈,可他心底,亦是含着不得不娶的愠怒。
而这怒要怎样去宣泄?那也只能是发泄在她的身上。
“赵景予,不如我们谈谈。”
岑安也是害怕的,恐惧的,与赵景予对比起来,她压根就是一只随意就能被他给捏死的蚂蚁,她怎么会不怕?
可是事到如今,却是怕也毫无作用。
那不如就干脆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譬如说,他们以后可以相敬如宾,井水不犯河水,再譬如说,他们就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他想找多少女人都行,想怎样胡来都可以,就是别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