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陆锦川带她回去了母亲的老家一趟。
那是她第一次回去母亲的故乡,数千里之外的辗转,她想,大约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了吧。
昔日外公外婆所住的房子,依然留有家里的老人照看着,打扫的很干净。
那一夜,他们住在母亲少时的闺房里。
甄艾在这么久以后,再一次梦到了母亲。
她在梦中很欣慰的样子,对着她和锦川,不停的颔首微笑。
“妈妈。”
她在梦中叫她,妈妈的脸庞却是越来越模糊了:“若若,你过的这么幸福,妈妈可以安心的走了,你要和锦川,长长久久的过一辈子啊。”
凌晨时分,忽然下起了小雨来。
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了雪耳,穿着白色睡袍的小姑娘光着脚丫跑到爸爸妈妈的房间,爬到他们的大床上,挤在两人的中间,又幸福的睡着了。
甄艾在黑夜里,和丈夫对视一笑。
雨夜好闻的泥土气息,从窗子的缝隙里涌进来,让她的睡意消散的干干净净。
她的一生,就仿佛是这一场温柔的江南烟雨梦,而他,就是她这一场梦里,唯一的情郎。
她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掌,轻轻的握紧。
十指交叉的合拢,有淡淡的暖,一点一点的侵袭到两人的心间。
“锦川,我爱你。”
她细碎的呢喃,伴着缠绵的雨滴缓慢的落下,仿佛是这一场江南烟雨织造出来的细密的情网,将他和她,紧紧的缠绕其中。
再不分开,再不分开,这一生一世,下一个,生生世世。
2009年的盛夏,陆锦川与甄艾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他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小男孩,和他姐姐不同的是,他长的格外像甄艾,而雪耳,却是更像陆锦川一些。
也或许是因此,甄艾总是不免的有些偏疼他几分,但陆锦川,却仿佛是截然不同的那一个,他对陆承颢却是丝毫都不溺爱,甚至可以说是有一些严苛了,但对女儿,却是宠到了毫无原则的地步。
但尽管如此,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却仍是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有什么办法呢?
调皮的时候,陆锦川的脸一板,只要小少爷喊一声妈妈,只要他的妈妈软软的看陆锦川一眼,原本该打在小屁股上的巴掌,就落不下去了。
若是妈妈不在的时候,那还有奶奶呢,锦年待他更是疼的犹如亲孙子一般,不允许任何人碰一根手指头,许是长辈上了年纪就是如此,对于幼小的孙子孙女,总是疼都来不及。
那一天晚上,夫妻缠绵之后,甄艾正昏昏欲睡,陆锦川忽然叫她名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怎么了?”
甄艾吓了一跳,为他没头没脑的一句。
陆锦川的脸色格外的严肃,这还是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甄艾知道。
陆承颢小朋友在幼儿园,已经开始学会泡小妹妹了。
甚至,他竟然把自己买下来送给甄艾和女儿的一间超级豪华糖果店,说成是他自己的,带着他的小女朋友专程去潇洒拜金了一把。
这还是糖果店的负责人小心翼翼告诉他的。
再这样下去,这孩子被人这样宠着,以后不是个纨绔才怪。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如自己曾经那样的荒唐过一场,待到遇到真爱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甄艾听得陆锦川说这些,也不由得微微拧了眉。
陆承颢,是他们俩最后一个孩子了。
生他的时候,比生雪耳那时候还要凶险一些,她距离预产期还有两周的时候就发动了,还是在深更半夜,几乎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医院妇产科的权威专家又恰好出去开会不在家,她当时情况不好,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还是韵梅悄悄告诉她,说陆锦川当时脸色煞白,差一点把医院都砸了。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但陆锦川却不声不响的去做了结扎手术。
甄艾直到他做完手术才知道,当时差点哭的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他心疼她,也知道这一次生儿子几乎吓死他,但却没有想到,那样高傲的他,竟然愿意去做这样的事。
“我不能接受眼睁睁的看着你受这样的苦,我们只有一个雪耳我就满足了,现在有了儿子,一女一儿,正正好,你以后,再也不要生了。”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一向是追求多子多福的,但叔叔婶婶知道了之后,也并未有一丁点的不悦。
锦年一生也不过一子一女,陆臻生从不觉得孩子多了就是好事儿,这样人口简单,挺好的。
他们的一切,都是两个孩子的,等到成人了,二人对半一分,他们夫妻两个,就各处旅游玩乐去,这家业就交给孩子们吧,是好是坏,守得住守不住,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甄艾对陆承颢的疼溺,终有一天会变成毒药,她自己也知道,可是人大约总是这样的吧,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事,却又往往做不到。
但这一次,她却愿意听陆锦川的。
“那我们怎么办?”
“我想把承颢送回资阳老家去。”
他的堂哥,陆臻生唯一的儿子陆秦至,也有一个儿子,今年不过五六岁,十分的懂事乖巧,才上小学一年级,成绩就一直第一名,还是班里的班长,特别的省心。
陆锦川想,儿子留在身边,甄艾,婶婶,连带着叔叔,都太过于偏疼他,他又不像是雪耳那样,大人不管怎么宠,都是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从小就灵慧乖巧,这孩子,简直顽劣的不成样子。
不如就送到资阳老家去,有他那个优秀的小哥哥在,大约也能起到榜样的作用。
甄艾心里一万个不舍得,但却也不得不答应,儿子的问题,她确实需要重视起来,总不能,就这样溺爱着毁了他。
如果真成了一个小纨绔,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她也知道堂哥的性子,定然能降服得了儿子,这是好事,儿子在资阳,她是十分放心的,就是,就是舍不得……
那个小小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哪里有一天离开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