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偷听到那两个黑衣人的谈话,特别是刘老师给我解释了什么是“配给制”以后,我就琢磨着得提前做点准备,但问题是我在这里的待遇没变,伙食也不错,该从哪儿下手呢?
想来想去,我想出一个办法——自我缩减饭量。
我给自己定了个计划,每顿饭先缩减13,试行三个月,如果身体能够承受的住,而且各项健康指标没有什么可疑变化的话(定期有医生来给我体检),再缩减到原来的12。
13,听上去挺容易的,早晨的包子少吃一个,或者鸡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我本来就不喜欢吃蛋黄,中午晚上的时候少吃一口饭、少夹一块肉,13不就轻松达成了吗?但实施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经常吃着吃着,有时候是因为在想其他事,有时候是因为某个菜太好吃了,一不留神就吃过了量。
我又把办法改进了一下,每顿饭送过来时,我提前把那13刨到一边,只吃剩下的23,但你只有亲自试过了才知道这有多难!那23好像是根本就不经吃,两三口就吃完了,另外那13就像成了精似的,在盘子里一边向我招手,一边还妖里妖气地说:“来呀,来吃我啊,来啊~”
天呐!这对我来说简直是最高残酷度的折磨,明明唾手可得,却要强制自己不能去碰它!连看都不能看,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么挺过来的,几乎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肚子都会是饿得咕咕叫,翻来覆去睡不着,嘴巴里不停地分泌出清口水,试图呼唤更多的看不见食物来咀嚼、来消化。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一咬牙爬起来,上跑步机来个10公里,我一边跑一边暗暗告诫自己,
“吴胖子啊吴胖子,你现在习惯少吃一口,将来出去后就能多省一口,就能多给你老婆儿子留一口,你儿子可正在长身体呢!”
你别说,这个办法还挺管用。
后来渐渐就能睡得着了,我记得以前看到过,人的胃是有弹性的,你塞得越多,就把它撑得越大,到最后吃得再多也感觉不到饱,然后就这样长胖了。而如果每次少吃点的话,胃就会逐渐萎缩,这样越吃越少,也不会感觉到饿。而且从胃吃饱,到你的大脑收到“吃饱了”的信号,这中间还有15分钟的延迟,也就是说这期间你吃进去的东西,都是多余的,除了把胃继续撑大以外,没有任何价值。看来胃还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决不能宠着惯着,只能饿着耗着,它才会老老实实的,不敢跳出来跟你调皮捣蛋。
但是从13再继续缩减到12,这个事没干成。那些黑衣人看我每顿都在剩饭,就问我怎么回事,“减肥呢”,我告诉他们,还充满自信地跟他们亮了亮我刚露出雏形的四块腹肌。既然是我要减肥,那他们就不客气了,后来送的饭直接帮我减了13不止。鉴于这种情况,我觉得自己再吃一口留一口就有点矫情了,反正他们已经帮我省了,那就全部干掉吧。
回到那个山洞没多久,他们又把我带走了。这次转移挺匆忙,刚吃过早饭,就有个理发师来给我剪头,剪完后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就喊我快点走,脖子底下还有不少头发茬子,刺得我挺不舒服的。
一样的,我还是被罩上头罩,先乘电梯,再坐车到山洞外头,洞口有架直升机等着我,从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就听得出来,然后又飞往一个机场,在那里换上一架大飞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转移,在飞机上还睡了会。下了飞机后又被带上一辆车,这次前面好像没有警车开道。
我在车上又眯着了,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有人把我推醒,“别睡啦,到了。”
他们已经把头罩摘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车上,朝窗外看看,分明光天化日之下,外面是在大街上啊!
“这是哪儿啊?”我问他们。
坐我左边的那个黑衣人笑了笑,“这是你家,你回家了。”
啊?我当时几乎整个人都傻掉了一半,“我家?我回家啦?你们不再关我啦?”
他笑笑没回答,坐我右边的黑衣人下车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敢相信地看看他,慢腾腾地下了车,拉门那个黑衣人又从后备厢提下一个黑色旅行包递给我,“这里面是你的换洗衣服,还有以前被暂管的个人用品,里面有清单,你点一下。”
我接过包拉开拉链,下面是平时的换洗衣服,折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有个纸袋,我打开一看,当时在警察局被收走的钱包、手机、钥匙、烟、打火机这些,全都在里面,而且看上去都新崭崭的,好像是昨天才跟我分得手。
“对对,都在里面。这个旅行包,我怎么还你们呢?”
“不用了,送你留个纪念吧”,黑衣人上车关好门,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一张戴着墨镜的脸转向我。我以前从没见过这张脸,
“咱们这就算分别了,这段经历还请严格保密,不能向外泄露,谢谢你的配合。”话音刚落,车窗就升了起来,还没等我来得及腾出手来朝他挥一挥,那车子一溜烟就开得不见了。
我站在路边,眼前看似有些陌生的景象逐渐和记忆中一一对上了号——身后就是我家小区二号门,两边的树上光秃秃的,叶子都快掉完了,和我被带走那时差不多,小超市、饭馆、茶坊、理发店……一家家都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原来的位置,一切都还是老样子,没多大变化。一辆出租车从我身边慢慢开过,我闭上眼睛使劲闻了闻,没错,这是真实世界的味道,与我近年来呆过的那些与世隔绝的地方,味道完全不同。我真的回来了!
街角那里原来有个小广场,摆了一座充气城堡,记得以前从早到晚,随时都有一群小孩在里面嬉戏打闹。我从远处望了望,心头一阵莫名慌乱,不会那么巧、老婆正带着我儿子正在那儿玩吧?但是走过去一看,大人小孩都没有,城堡也破破烂烂的,像是很久没人用了。
我定了定心神,转身往回走。一路上,不仅是那个充气城堡,很多店铺都关着门,街上显得特别冷清,比以前安静多了。确实,我仔细听了听,路上的汽车声明显少了很多,行人也没见几个,偶尔一两个急匆匆的路人,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二号门守门的还是当年那个胖保安,我朝他点点头,他根本就懒得搭理我,只是从岗亭里伸出根长杆子刷开了门。长杆子一头用透明胶带裹着门禁卡,他以前就爱这么干,随便什么人问都不问就给开门。他好像也比以前瘦多了。
小区里头比以前还要乱,路边停的车都落满了灰,像是很久没洗过。两边的绿化带里,种的全是各种蔬菜,还用竹竿隔成了一块一块的,原先那些花草一颗都不剩了。
天呐,难道真的已经实行“配给制”啦?那老婆儿子还有爸妈他们能吃饱不?也不知道这些菜哪一块是他们种的……我脑袋里乱纷纷的,深一脚浅一脚走进单元门,差点撞在门框上。
按下电梯,却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发现电梯门边贴着一张告示:“本电梯开放时间:上午7点——9点,下午7点——10点。”下面还有行小字:“严禁破坏电梯 违者重处!”
连电梯都限时开放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妙,迈开步子“蹬蹬蹬”地就往楼上爬。我家在17楼,要放以前那难度绝对不亚于攀珠峰。幸好现在比以前瘦多了,又天天健着身,也没觉得有多累。
楼道里很多灯都坏了,墙壁上涂得乱七八糟的。我看到有一个地方喷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蓝雪之子!边上还画着一个举着火把的人,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画的那是自由女神。也罢,就当这是组织欢迎我归来吧。
爬到16楼时,我停下来歇口气,然后放慢速度踮起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摸到家门口。门边的对联还是我走之前贴的,旧得都不成样了。
我放下提包,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强迫自己做了三遍深呼吸,才抬手敲门。没有动静。
我又加重力度,使劲敲了敲。
“谁?”里面有人在问,听声音像是我老婆。
“我”。
门内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谁?你是哪个?”有人躲在门后头颤声问,确实是我老婆。
“我,胖子。老婆,我回来了。”我压低声音,心口一阵砰砰乱跳。
门被猛地拉开,老婆直挺挺杵在门口,愣愣看着我。
起码安静了有5秒钟。“胖子,你怎么瘦啦?”她带着哭腔喃喃地说。
“我没事,我很好,我减肥呢,减掉了很多肉……你也瘦了,”我努力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来,但估计那笑容很难看。
“你没事减什么肥啊,减得我都差点不认得你了!”她一下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老婆,不哭……”我紧紧抱着她,强忍住眼泪拍着她的后背,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他们站的地方有点暗,满头的白头发特别显眼。
“爸,妈”,我的喉咙就像是被卡住了,好半天才喊出来,眼泪再也憋不住,哗哗地往下掉。
“叫爸爸、叫爸爸”,我妈指着我,对我爸不停地说。我擦了擦眼,脑袋里“咯噔”一声,我妈不会老年痴呆了吧?!然后才看清,她是对我爸背上那个小东西说的,那小东西正歪着脖子,好奇地盯着我。
儿子!我松开老婆,冲上去一把从我爸背上抱过去,“儿子!”
他直溜溜地看着我,把手从嘴里取出来,轻轻喊了声,“大大”。然后像是被这个词逗乐了,又重复了一遍,“大大”。
那声音听上去,可真是无比美妙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