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晚仍然寒意沁人,尤其是在赤郡的旷野中,呼啸而过的冷风总吹得人瑟缩脖颈、牙齿打战。不过这寒凉的空气倒是让伊蔻有种通透的感觉,他回头看向身后,只见被数辆货运马车团着的营地里篝火黯淡,支在上头的烤架只余些肉屑等人清扫。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跟着“南方人”的车队进入了塔博尔地区。当时天色已经昏黄不明,负责领队的“八指”——那个刚照面便把他误当作工人使唤的老头,随即指挥众人就地扎营。期间,有放羊的牧民正好从营地旁经过,“八指”便跟对方买了数只羔羊,加到了晚上的伙食中。
老板的慷慨付出让整个车队士气高昂,可那炙烤羔羊的腥膻味道却让伊蔻颇为不适。他等到大部分人吃饱喝足,渐渐入睡以后,才踱步到营地外的上风处透气,顺便也整理一下连日来的思绪。
那天,他在近乎恍惚的状态下来到了“南方人”,结果竟碰见了阿斯图特·理查曼。现在回想起来,阿斯图特是货栈的老板之一倒是不太奇怪,但这奸商的建议——跟着利瑞齐就能找着政客们感兴趣的东西,就颇费思量了。听工人们讲,利瑞齐原本是个部族巫师,在医术和魔法上颇有造诣,然而在车队行进的两天以来,那小子却一直缩在宽大的袍子里打盹,全靠个独眼龙守在边上照料。他曾寻了个间隙跟利瑞齐单独坐了会儿,结果发觉那小子呼吸紊乱、面颊潮红。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家伙,是怎么跟暗灵的人搅到一起的?又要把他引导到何处呢?
一阵寒风吹来,伊蔻下意识地把衣领往上提了提。塔博尔地区空旷、寒凉的郊野让他不禁怀念起了和罗瑟琳共处的那个下午,那个夕阳映红屋子,双方坦诚以待的下午。那时,他们仅凭本能温暖彼此,他们明明可以那么好的,他还奢望更好。可她非要让人寒透心,另谋他途……
说来可笑,几天以来,他只要一空下就会回想起那天隔窗听到的话语。不敢相信罗瑟琳居然因为治安队的家伙没往死里堵截他,没让他被逮住而大发脾气。这女人想利用他得些什么?想拿他讨好谁?他记得去军队医院前,她还拦过他,说他不宜涉险!
“也许我跑得太急了,我该问问她到底图个什么的……”伊蔻喃喃自语道。就在这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唉,你不冷吗?”不远处,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正紧紧拽着披肩。她疾步走来,呼啸而过的晚风把她的头发扬到一边,看上去活似脑袋旁生了只翅膀。
“我就出来透口气,以前没怎么吃过有膻味的东西,感觉有点发闷!”
“难怪晚饭的时候你压根没动过多少,其实,我也有点厌恶那味道,可那毕竟是肉,对吧?”
“确实如此。”伊蔻笑道。面前这姑娘的发色和身段跟奥拉像极了,以至于让他喊错过人,而现在,他知道对方名叫狄考伊,是个过分热情的小女人。
“我看你一个人站在风口,给你带了件披肩过来。”
狄考伊忽然解下了披肩,她垫着脚把手里的东西搭到伊蔻的肩膀上,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而那料子上沾着的体温顿时让伊蔻局促了起来。
“别,你自己怎么办?”伊蔻推拒了一下,他面前的姑娘却执拗得出奇,顷刻间,披风的系绳便在他脖子前打好了结。
“我马上就回帐篷去了……”狄考伊拍拍手道。
“倒是你要想等气味散了,穿那么单可是会冻着的。唔……精灵会冻着吗?”
“会,也会发烧,变得虚弱。”伊蔻叹了口气。同样的问题若放在过去,他大约会用轻佻的语气反诘“你猜呢?”,可现在,他全无戏谑他人的念头。狄考伊的鼻梁挺直,相貌生动、妩媚,可这副样貌却让他生出一种跟珍宝失之交臂的空虚感。
“那你们跟我们也差不多呀!”
“本来就很没多少差别。”伊蔻作势笑道,他心里着实期盼狄考伊放自己继续独处。然而那姑娘好像有意发难,她微微侧着脑袋静默了一小会儿,突然发问道:“奥拉是你的什么人?”
伊蔻怔了怔,对方又抢白道:“她是你的朋友?还是恋人?难不成是你的财产?”
“你说笑了,她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不过她救过我好几回,我很想报答她,只是我俩再没见过……”伊蔻的声音越来越轻。
两人的交谈转而进入了死胡同,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记尖锐的哨声突然自左近处响起。
“怎么回事?”狄考伊不安地瞅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浓重的夜幕下,普通人的眼睛望到的尽是重重黑影。
“好像是从守夜的家伙那边传来的,你快回帐篷,我过去看看。”伊蔻安慰道,他转而朝出了状况的方向赶去,边跑边飞速回忆众人歇息前的点点滴滴。
记得扎营的时候,“八指”安排了守夜的轮次,好确保整个夜晚总有两人守住路口方向。现在尚未到换班时刻,又是深更半夜,不该有人乱吹哨子开玩笑的,难不成是有谁想偷营地里的东西?
想到这里,伊蔻使足力气加快了步伐。不一会儿,两个值夜的家伙所呆的地方便进入了视野,但那里空落落的没有人影,这情形顿时令伊蔻警觉了起来。他放慢脚步继续向前猫去,蓦地看见一人倒在灌木丛旁,而随着两人间的距离渐渐拉近,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变得越来越浓
终于,伊蔻触着了倒地的家伙。那人的手里抓着哨子,左胸的刀伤正汩汩流血。可那伤口恰恰离开心脏几分,不知道是凶手经验不足还是身高不足所致,但想来正是这几分之差,让守夜的家伙有了吹哨子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