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干脆直接加假黄钺,授九锡,行禅让,篡权谋国算了,何必要作此惺惺之态。”
郑绥气忿地摔掉手中的信笺。
笺纸飞落。
晨风刚伸手捡了起来,又听郑绥怒道:“拿去烧掉。”
顿时,晨风惊愕不已,这还是头一回,郑绥要烧掉五郎的书信,“夫人犯不着,为了旁人的事,迁怒到五郎君身上。”
郑绥靠在身后的隐囊上,没有说话。
因她在月子里,无论是谭长史,还是安常,都没有拿外面的邸报给她看,只是每隔两日,谭长史会派僮子进来,向她汇报一下,桓裕在广阳城那边的近况及行动。
她没料到,一个月的时间,建康城已彻底变了天。
她刚翻完邸报,五兄的信就来了,随着给阿广的满月贺礼,一同送到。
袁纲进入建康后,已逐步稳定了朝局,现在唯一不放心的,或是唯一的变数,便是身在广阳城的桓裕。
至少有一部分人在观望,在等桓裕的表态。
包括袁纲自己,如其不然,五兄不会来信做说客。
四兄郑纭跟在袁纲身边近十年,一直以来仕途步步高升,近几年,又格外得袁纲重用,这次,跟随袁纲入京,很快出任中领军,掌握住建康一半以上的禁军。
七郎郑继前两年成亲,娶的就是袁家女。
郑绥已不记得,郑家什么时候开始,和袁家牵涉如此之深。
接下来,桓裕的态度很重要,但又不重要,因为不论是什么态度,袁纲都不会放心他。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反对,他与袁纲,免不了一场兵戎相见。
赞成,袁纲进一步巩固权势后,定会反过来打压桓裕。
郑家既已选择了袁纲,桓裕和袁纲短兵相接,单论兵力,连四成机会都没有了,但眼下,桓裕北伐的胜利,无疑为他罩上了一层荣光,来日,以劲锐之师,挟盛名归来,至少可以给他增加两成把握……
如果五兄现在站在她面前,她真想问一句为什么?
她不信,只单单是因为五兄和桓裕脾性不和。
提趣÷阁想去信质问五兄,终究是搁住了,事已至今,不论原因是什么,亦改变不了结果。
她还不如做点实际的,喊了声晨风,“让安常去和谭长史说一声,阿广的满月酒要大办,徐州府上下的官眷,都邀请来参加,日子定在三日后,另外,把阿广出生的消息,告诉前线郎君。”
“唯。”晨风欢喜答应,她实在不明白,夫人怀孕的消息不传给将军就罢了,怎么孩子已生下来,夫人还要瞒着。
瞧着晨风的神情,郑绥哪猜不到,她心中所想。
她最开始,是不想让桓裕在前线还要分心牵挂她和孩子,后来,孩子出生后,她又想给桓裕一份惊喜,故而,一直拖着至今。
现在,不能再拖下去。
不管郑家在建康是如何支持袁纲,她得稳定徐州府上下的人心,让众人都知道,广郎是郑家外甥,她是郑家女。
郑家不会不顾及。
接下来,将军府一直很热闹,先有广郎的满月酒,足足铺了三日的筵席,后又有桓裕班师凯旋的消息传来,之后,朝廷的封赏,陆续不断。
进桓裕为征北大将军,加银青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仍领徐州刺史,使持节,都督青徐扬兖四州军事。
长子桓度,封宣城县公。
次子桓广为庐陵郡公世子。
所有此次跟随桓裕出征的官员,平升一级,赏布百匹,粮四百石。
看似鲜花着锦之盛,实则绵里藏针之阴。
这种种迹象,表明袁纲已等不及让桓裕做选择了,而是直接给他做了决定。
在郑绥的焦虑等待中,桓裕那边终于有了进展性的消息传来。
北燕贺赖顺向桓裕交上了逃匿至北燕的桓燕,身在历城的桓裕,为了答谢北燕,当着三军将士,当着两国使节,当场发誓:此生不得北击大燕。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郑绥听着安常的回禀,打翻了手中的琉璃杯,冷笑道:“这下他们总该放心了。”
桓裕此举,无异于自剪双翼,之前北伐灭掉伪夏的战争,所带来的盛名,如江河之水,一泄千里。
建康城中的那拨人,大约要开庆功宴了。
七月十六,鬼节次日,桓裕进徐州城。
一场胜利的战争,没有带来半点胜利的喜悦。
郑绥记得,这一日的天气阴阴沉沉,到下晌时,还下了点绵绵细雨,一下子,好像进入了初秋时节。
一层秋雨,一重凉。
桓裕回府后,把自己关进知也斋,谁都不见。
郑绥把儿女拘在内院,见谭长史安顿好其余人等,问起了桓燕,毕竟,这个人是桓裕灭掉伪夏的初衷,也是因为他,让桓裕在广阳城耽搁了一个多月。
桓覃抢先开了口,“三郎在历城时,亲手杀了他,带回了头颅,把他身体烧成了灰,这个就不劳夫人费心了。”微微一顿,质问:“只是郑家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竟和袁家勾搭成奸了。”
这话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含着一丝愤怒。
郑绥脸色一白,“桓家和郑家是姻亲,袁家和郑家,亦是姻亲,甚至桓家和袁家,也有姻亲关系。”
从来,士族联姻,皆是身份内的婚姻。
以至于世家大族,向来盘根错结,不能一概而论。
“我会牢记,我是桓家三娘子,请你们也记住这一点,这就足够了。”郑绥傲气地扔下这句话,进了内院。
郑家的选择,桓家不是没有人质疑她。
桓覃不是第一人,最早向她发难的,是舒郎媳妇江氏,不知听了谁的煽动,在广郎满月酒后,直接找上门来,郑绥以长辈的身份,压住了她,要不是顾虑舒郎跟着桓裕在前线,郑绥都要把她送回谯国了。
且说,桓裕这一闭门,就闭了三日。
不吃不喝,自锁于知也斋。
到了第三日上晌,还没有动静,郑绥怎么都坐不住了。
哪怕是自省,也不用这么长时间。
入夜时分,郑绥只得带着十几个健仆,强行进入了知也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