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将军,我家有几株丹桂树,某也不要一千贯一株,七八百贯就行了,某亲自送上门。”
“我家也有不少,三郎可以随时来收。”
……
诸如此类的,自那日以后,桓裕只要出门,不管相熟的同僚,不相熟的文吏,都要过来问上一句。
郑十八郎君上朝的第一天,特地跑过来问,他收购这么多丹桂树做什么?
桓裕心里把桓覃骂了个半死,看来,只让他付这一百万贯钱,算是罚轻了,不过想想桓覃这些天也不轻松,每天都在和清峰观的那群道士周旋,心里才舒坦许多。
好在,他在京待不了几天了。
郑绥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他准备择日起程回徐州,打从老家谯国经过。
“我让人查了黄历,初三宜出门,初十行祭祀,我们要在初九之前赶到谯国,再往后,适合祭祀的日子便是月底二十五日了。”
在灯下翻历书的郑绥,抬起头来,望向从外面进来的桓裕,“才五天的时间,这日子也太赶了。”
桓裕走过去,在郑绥身边坐下,“是有些赶,我想过了,我们回谯回,不乘牛车,一路上骑马,这样一来,行程上会快许多。”
郑绥不由提出质疑,“温翁和刘媪怎么办?他们年纪大了,可受不住马背上的颠簸。”
“我和谭叔一预估过行程,分成两拨人返回徐州,一拨是我们打从谯国经过,另一拨是从建康出发直接回徐州,这次回去主要是完成庙见之礼,我们俩一起,带几个贴身婢女护卫,就可以了。”
桓裕伸手搂了搂郑绥,“至于温翁和刘媪等老弱妇孺,以及行李辎重,由谭叔一带队,坐牛车直接回徐州。”
“我只能带晨风了,我身边的人,唯有她会骑马。”那年从建康去徐州,晨风觉得自己吃了不会骑马的亏,前两年在陈留的时候,狠学过一回,当初她和辛夷俩是一起学的,辛夷半途而废,只有她硬咬着牙坚持下来了,终南和小戎,因害怕连学的念头都没有。
晨风性子爽利泼辣,忠心可以,然细心不足。
桓裕想了想,说:“把辛夷带上,有她夫婿牛金在,让他们夫妻俩一道上路。”
“好,若辛夷不跟在我身边,我怕会不习惯。”郑绥说完,转头望向身侧的桓裕,但见眉目俊朗,风姿不凡,突然出声唤了声裕郎,面庞多情,嘴角含笑,眼中有戏谑,更有欢喜,这份欢喜好似打从心底涌上来的,满满的似要溢出来。
美人眸光流转间,顾盼生情。
郑绥两手攀在桓裕的肩头,低低嘻笑道:“裕郎,其实,你只要把我们宅内的丹桂树砍掉,我就很欢喜了,实在不用这么大手趣÷阁。”
似嗔似喜,似怨似悦。
一时间,桓裕只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
不经意间,那流露出来的风情,最是难以克制,何况身前之人,又是自己心喜之人,哪又会想去克制,“我花了这么大手趣÷阁,又赔上名声,好阿绥,你可得好好谢我。”话音落地,人也随之落地。
一个郎有意,一个妾有心。
端的是矮榻上风*月,灯底下情*思。
万般风*流,千绕情*意,化成丝丝缕缕的双丝网,身*心相连。
情*意绵长,与岁月悠老。
郑绥再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迷糊间,睁开眼,瞧见终南带着几个婢女在服侍桓裕穿朝服,一身紫色,更衬得人物清朗,只是终南躬身系腰带的那一幕,没来由的觉得刺眼,哪怕没起身,只侧身躺着,也能看清她嘴角上抿得厉害,脸颊微鼓。
桓裕穿好衣裳,转身,眼瞧个正着,于是走了过去,人未近床前,哗啦一声晌,珠帘纱帐已甩了下来,桓裕不禁摇了摇头,朝身后摆了摆手,待婢女全部退出去以后,才伸手掀起帘帐,一见郑绥微侧着身,面朝里,背向外,伸手把她掰转过来。
“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说着,伸手轻刮了下郑绥翘起的嘴角。
郑绥推开他的手,瞪大眼望着桓裕,“以后你自己带僮仆进内院,我身边的婢女不服侍你。”
桓裕满眼诧异,尔后又满眼无奈,嗯哼一声,声调微微上扬,“就为这事?你就给我摆脸色。”边说边揉着郑绥红扑扑的脸蛋。
郑绥闪避不开,遂躲入桓裕怀里,抱住他的腰,仍不忘记问一声,“你到底同不同意?”
“有我说话的份吗?”桓裕哭笑不得,伸手抱起缩在他怀里的郑绥,更没法忽视掉他腰侧的那只胖乎乎的小爪子,仿佛随时准备着挠他一把。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郑绥仰起头,模样格外娇俏。
“好,我同意了。”桓裕亲了亲郑绥的额头,“往后不要计较这些小事。”爱怜地摸了摸郑绥的脸蛋,欲要起身,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昨日回青溪二桥了?”要不然,他下了封口令,郑绥肯定不会知道,整个建和里的丹桂树都给砍伐掉了。
“过去了一趟,阿翁跟我一起回来的。”之前因为十八郎君要推却国子祭酒一职,所以温翁回城后,直接去了青溪二桥的郑宅,郑绥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桓裕的目光格外明亮,似有无数夏夜的小星星在闪烁,“裕郎,你是最好了。”
“知道我好,那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瞧。”
“不会啦,”郑绥笑嘻嘻地说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多宝阁上的漏壶,忙不迭地推了下桓裕,“糟了,时候不早了,你得赶紧出门。”
桓裕回头瞄了一眼,已是寅时末刻,的确晚了,好在这儿离大司马门不是很远,笑道:“不用着急,我骑马过去,误不了时辰。”起身,捧着郑绥嫩生生的脸颊,狠咬了一口,怕她恼,很快松开,退后几步,伸手指着龇着牙的郑绥,呵呵直笑,“记着,吩咐刘媪和辛夷收拾行李,后日早上,我们就起程。”
尔后,匆匆往外走。
郑绥捂着脸颊,圆目横嗔地瞧着桓裕消失在屋子里,只来得及扔下床头的枕囊,以及还有一句未出口的气话。
辛夷进来时,瞧着已坐直了身郑绥,遂问道:“天还未亮,夫人要不再睡一会儿?”
“你倒好,什么都听他的。”郑绥没好气地瞅了眼辛夷。
“夫人既不喜欢,婢子可以依旧唤娘子。”辛夷不信,郑绥会在这些称呼上计较,左不过是郎君的一声吩咐,怕是郑绥自己心里先点头了。
果然,只听郑绥很随意地道了句,“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再睡一会儿。”说完,微微转身,面朝里,拉过锦被。
辛夷忙地上前,替郑绥盖好被子,有些奇怪郑绥为什么一直捂着脸,好歹她是成过亲的人,到底没去细问。
放下帘帐,一串珠玉轻摇声,屋子里燃起的灯烛火光,也暗淡下来。
方才这么一闹,郑绥早已睡意全消,何况,往日她是卯初即起,相比于桓裕上朝,只晚一两刻钟左右。
只是今日,她想起也起不了。
伸手摸了摸右边的脸颊,哪怕没有铜镜,郑绥也能察觉到,脸颊上的牙印有些深,这又不比身上,一想到这一点,心里不禁把桓裕埋怨了一通,却又有一丝甜腻的滋味在其间缓缓流淌。
那眉眼,那笑意,余韵无限。
那面容,那风姿,流连不已。
虽说这座宅子里没有长辈,但西园到底住了不少族人与幕僚,郑绥没敢真睡过去,伸手揉了许久脸颊,似已感觉不到明显的印痕,便唤了辛夷进来,准备洗梳起榻。
昨日她去了郑宅,对于诸葛家的事,从十八从婶崔氏嘴中,多少了解一点,她原本没打算去青溪二桥,不知怎么,总惦记着六娘的后事,便过去了一趟。
六娘生的儿子,小名叫阿难,绮娘打算亲自抚养。
据说,六娘身丧后,丧事很隆重,还有许多陪葬的人,绮娘在清峰观中,将会给她做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
不过,从头到尾,只有十八从婶过去诸葛家,除此外,再没有旁的郑家人,也没有亲眷过去。
郑绥私下里想让辛夷过去祭拜一下,却让刘媪给拦住了。
这一切,便这般悄悄地揭过了,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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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急着起程,赶着路程。
郑绥带着仆妇婢女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去,至少三年内,不会回来,该带的都得带上,要不然,放在这里,不仅闲置,而且更容易坏。
收拾起来时,郑绥什么都想带上,以至于晨风还笑话她,“糟蹋起来,珍珠玛瑙都没放在眼里,计较起来,连个线头看得比琉璃杯还重。”
后面,刘媪说她不中用,竟不让她插手。
桓裕的事,更多,更忙碌。
最后一晚,回来时,已是子夜是分,及至次日,天刚蒙蒙便要起程,郑绥只得好说歹说,让谭叔一那一行人,先离开,他们晚些起程,到底让他睡了回笼觉,晌午时分才离开。
马的脚力,比牛车快上许多。
从建康到谯国,一路快鞭,只用四天半。
初八下晌,便到了谯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