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温峻在湘州叛乱。
满家大房的大郎君,当时正在湘州察看商铺,正值湘州饥荒,临湘城缺粮,温峻为了粮食,便派人封了满家在湘州的所有商铺,并把大郎君给抓了起来,让大郎君给他筹粮。
大郎君被关押在临湘城中,这件事都是由他四郎君在外出面联系,并且亲自筹办的。
半年时间里,满家陆续给温峻筹了五万石粮食。
温峻的叛乱平息后,因郑家七郎君亲自出面,他们给温峻筹粮的事,并未受到追究,他们都以为,这件事就过去,至于这些书函,应该早就随着临湘城的那场大火,灰飞烟灭,绝没有想到,这些书函,竟然还在。
并且,还在郑纬手中出现。
袁家竟然还保留着这些书函。
当年为了请郑家七郎君出面说情,他们一次性,就给郑家四房送去了五十万贯钱。
怎么还会留下这些书函。
想及此,四郎君自是先怨念起郑家四房来。
之后,又是庆幸,这些书函幸而没有落到郑家四房的手中,要不然,依照郑家四郎主对钱财的贪婪程度,肯定又要敲上一趣÷阁。
只是郑纬接下来话,却让四郎君宁愿这些书函是落在郑家四房手中,而不是落在郑纬手中,因为郑家四郎主要的只是钱财,而郑纬要的却是商铺,所要一半的商铺,还是目前满家能够赚钱的那一半商铺,这不是直接要断了满家的活路。
四郎君看着郑纬让人递给他的那张单子,顿时就怒不可竭。
“当然,我知道四郎君的难处,所以我也不强求,一切任四郎君的意。”郑纬淡淡道,转开头,没有去看满琴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几不敢置信的眼神,“这些书函四郎君尽可以带回去,若是要追究当年的事,有袁大将军那里的几封书函,便已经足够了。”
四郎君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单子,紧咬着牙半晌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办,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是把满家带进了死路。
满家富裕,若没了那些赚钱的铺子,满家还剩下什么。
若是往年也就罢了,近几个月来,满家累遭袁家打压,已关了不少铺子,许多地方商铺的生意也是每堪愈下,赖以为生的,便是建康城和丹阳城,还有京口及扬州,这几处的铺子。
可郑纬所列举的商铺,全部是这几个地方的。
屋子里沉默了良久,在郑纬欲起身离去时,满琴突然开了口,唤了声五郎,“我在襄国时,曾救过你一命,你曾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那么如今,你把这些书函都给我,就当是还了我当晶对你的救命之恩,从此以后,我们俩不相欠,如何?”
“就是因为要还你的救命之恩,所以我才只要满家一半的商铺,而没有要全部,”郑纬说到这儿,又微微一顿,才又道:“况且,这可是关系到你满家阖门,上上下下,也有数百口人,要是袁家直接递给有司,又是怎么样?我既然把这个拿来,给你们看一下,也是给你们一线生机。”
满琴一声冷哼,“什么生机,不过是愚弄我们,这些还不都是你整出来的,若不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琴娘。”四郎君忙地出声喝止。
满琴突然站起了身,伸手又把四郎君扶了起来,“阿耶,我们别管这些后,四年前这事没抖露出来,如今递上去,袁大将军也躲不过一个失察和包庇的罪名,他不会敢的。”说到这,抬头望向郑纬,目光中带着几分硬气,“要是敢,我们满家有袁大将军和郑七郎君作陪,也算荣幸。”
“满娘子的头脑,倒是很清晰。”郑纬轻轻一笑,赞赏地望着满琴,她一向能给他意外,哪怕被逼到这份上,依旧能够保持着镇定,“只是拉上袁大将军和郑七郎君给你们满家作陪,你觉得可能嘛?”
“那你别忘记了,我大伯母还是你们郑家的人。”
“只要九姑母愿意,完全可以和满家义绝。”这门亲事的存在,对于郑家自始至终是个羞辱性的存在,若是满家真的从此倒下,四房的四叔公,也不见得,还会乐意这门亲事。
满琴却是冷笑一声,“看来,忘恩负义,来形容你们是再合适不过了。”说完,满琴转了身,对着四郎君道:“阿耶,我们走。”
“可……”四郎君才刚说了一个字,就让满琴拉着出了屋子。
因郑纬坐着,看着他们离开,并未发话,门外的仆从,没有一人上前阻拦,满琴和四郎君,几乎畅通无阻地出了翠来厅。
两京瞧着郑纬只呆坐着,脸上的笑容也已隐去,一双眼睛只盯着满琴离开的方向,“小郎,要拦吗?”
“有什么好拦的。”郑纬摇了摇头,又道:“放心,他们会再回来的。”
阖门的性命,与钱财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很容易就分得出来,满琴敢这么离开,只不过是在赌,赌他的不敢,赌他们之间的情意,但四郎君,却是不敢赌。
虽然抉择是挺痛苦的,但郑纬相信,四郎君一定能做出这个抉择来的。
郑纬并未等候多久,在第三日下午,袁大郎过来时,四郎君也在门外求见。
袁大郎因不愿意见四郎君,于是郑纬让袁大郎去了外书房,依旧在凝闲堂见四郎君。
一上前来,四郎君先是递给郑纬一份文书,郑纬吃了一惊,伸手轻扣了扣那份文书,“这份文书,她可知道?”
四郎君忙道:“琴娘不知道,但鄙人是她父亲,还是能够做这份主,只要五郎愿意,鄙人可以立即陪五郎去一趟衙门登记,戳章生效。”
“你想换什么?”郑纬直言问道。
这回四郎君似有备而来一般,没有了上次的慌乱,有条不紊,“除了建康城的商铺,其余地方,鄙人希望五郎能放手。”
郑纬听了呵呵一笑,“看来,在四郎君眼中,满娘子还真值钱。”
“值不值钱,鄙人不知道,但鄙人揣测,只要五郎觉得值就行了。”瞧着郑纬没有直接说不行,四郎君胆子便大了许多。
“是呀,我觉得值就行了。”郑纬附和一声,把那份文书合上,“这封文书就放在我这儿,至于你女儿,你带回去好了。”
四郎君急忙问道:“那商铺的事?”
“就按你说的办,你现在住在哪里?明天我会派人去和你交接此事。”郑纬摆弄着那份文书,起了身。
“鄙人暂时在秦淮酒肆那边的仙来阁歇脚。”
一听这话,郑纬没再多说话,直接往外走去。
自有随从来领四郎君出府。
这边厢,郑纬转身去了翠轩阁。
到了翠轩阁后,坐着的袁大郎一瞧郑纬脸色并不是很好,不由问道:“怎么,进行得不顺利?”他是劝过郑纬,别和这些商贾打交道,纵然要说事,交给家中的幕僚文士就行了,偏郑纬不但亲自过问,还在自己宅子里亲自接见,连他都不能理解。
“没有,很顺利。”郑纬脸上的神情淡淡的。
“既然很顺利,你还苦着一张脸做什么。”袁大郎又伸手推了推面前的一个小匣子,“剩下的那几封有关满家的书函,我也全部给你整理出来了,你自己看着处理,而满家的商铺,我只要建康的就是了。”
身后的僮仆上前把那个小匣子送到郑纬的案几前。
郑纬点了点头,“知道了,明天你派个幕僚去秦淮那边的仙来阁,我这边,我会派温翁过去,到时候直接和满家的四郎君谈就是了。”
“如此就好。”袁大郎看了眼郑纬,又问道:“既然目的都达成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你看看这份文书。”郑纬也没想过隐瞒袁伯通,遂把手中的文书递上。
两京上前接过那本文书,转递给袁大郎。
袁大郎看一眼,不由惊道:“除了建康城的商铺,你不会就什么都没要吧?”说完,瞧着郑纬并没反驳,又看了眼那本文书,不禁笑了笑起来,“商人果然重利,只是这么做,你是不是太亏本了,何况,文书可还没有去官府登记,只有满家那位四郎君的私印,纵使要换,也该去衙门登记了才是。”
“谁说了要登记了?”郑纬摇头。
“不登记,这文书就做不得效,你还不亏大了,我就说呢,难怪你这么不高兴。”
郑纬否认,“我只是没想到,又见到了一个卖女儿的。”
这本文书上的内容,并不是别个,而是一纸卖女为妾文书,所以,之前郑纬看过之后,才会惊讶。
“你管这些做什么,反正于你来说,不是正中下怀,抱得美人归,说来,那位满娘子,长得的确不错。”袁伯通说到最后,带着几分戏谑。
郑纬没有接言。
且说那边厢,四郎君回到仙来阁后,满琴却正在他屋子里等候。
他想着郑五郎已经答应,那本文书也送了出去,只是郑纬却并不提去官府登记之事,索性就把出门的事,一并和满琴说了。
满琴听了之后,如闻噩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