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投诚,那就拿点诚意来啊。你别说些我随便推测都能知道的事。”李恪一脸鄙视地看着长孙濬。
长孙濬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笑道:“似乎不够诚意啊。”
“嗯,很不够。”李恪很认真地点头。
长孙濬却沉默了。李恪也不问,反正这一晚,他也睡不着。
出使突厥这件事,虽然阿紫没说啥。但他知晓是自己冲动了,阿紫必定又在苦心孤诣地谋划如何护着她。
这前世今生,唯一不变的就是她。一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就一直在谋划着如何护着他。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部署得很好,是在保护他。但到最后,他看到的结果是她在其中三言两句,或者云淡风轻的一个举动,完成了对他的保护。
“蜀王,我想问一句,你对这天下真没兴趣么?”长孙濬在沉默良久后,问出这么一句他自己都觉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话。
“我说没有,你就信?”李恪再度鄙视长孙濬,觉得这小子没带脑子出门。
“确实是。”长孙濬也觉得自己这问话太无聊。
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淑妃母子三人就一直很低调,不与旁人来往。后来秦王做了皇上,淑妃母子三人更是低调得不得了。而且蜀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自己对那帝位并没有意思。可长孙一族何曾相信过,自己的父亲何曾想过要放过他。
自己问这句话真是没道理,没意思。
“不过,你既然问了,我愿意再回答你一遍。我对这天下没什么兴趣。我唯一的兴趣是与阿芝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为大唐的繁荣出一份儿力。”李恪很认真地回答。
长孙濬看到他的神情笃定,眸子里有对未来充满憧憬希望火焰在跳动。
他定然是在想他与阿芝的未来吧!
长孙濬想起月光下阿芝晶亮的眸子,只觉得胸口一滞,有一种难以言诉的疼痛。
“只是,你信吗?”李恪瞧着神色微变的长孙濬,认真地问。
长孙濬很认真地点头,说:“我信。”
“你信?”李恪不相信地笑了笑,说,“不要来与我玩什么花招。我对什么权势天下没什么兴趣,但若你们步步紧逼,要伤害我在意的人,我也不会怕谁的!即便是——”
李恪说到这里,认真地瞧着长孙濬,缓缓地说:“即便是,你的父亲。”
“我真信。”长孙濬苦笑。若是他有幸遇见她,她也一心只有自己,这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是么?”李恪并不相信。虽然长孙濬一向与长孙家的人格格不入,与他那些兄弟们很不相同。但他毕竟是长孙家的人,难保他这作派不是长孙无忌放出的烟雾弹。
“是。”长孙濬站起来,很认真很笃定地说,“因为我与你是一样的人。”
“一样?三公子说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李恪笑意里满是讽刺。
长孙濬却并不在意,只是认真地说:“是一样的。权贵名利从来不是所求,所求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是啊,这是他的所求。虽然外界盛传他醉卧平康坊,流连秦楼楚馆,为花魁一掷千金。但他内里所求的不过是遇见一个人,过平凡简单的日子。
后来,他遇见了杨氏阿芝。一瞬间,他只略想一想,就觉得若是与她一起,之后的日子每日都是美好。这一辈子都是美好。
可是,他与她相遇太迟。他与她,早就站在宿命的两端。他姓长孙,她姓杨。
他一想起这事,就难过得不想醒来。从益州回来,他比从前更加喜欢饮酒了。父亲谋的差事,他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并不认真对待。
李恪听到他所言,不由得看他一眼,心里警觉这人莫不是喜欢阿紫?
“蜀王不用这般看我。我与阿芝是朋友。而你,你是她重要之人。你若有事,即便不会牵连她,她也不会幸福。她或者会伤心难过,也有可能不独活。”长孙濬索性径直说了。
“嗯?所以,你今日前来,其实是为了阿芝?”李恪总算是看出其中端倪。心里不免不快:真是的,以后得让这家伙少出门,打她主意的人还真多。
“是。”长孙濬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隐藏的。
他是喜欢阿芝,但他更清楚自己与阿芝绝不可能。就算这次李恪交代在了突厥,阿芝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因为不管长孙一族出手与否,阿芝都会把这趣÷阁账算在长孙一族头上。这仇早就在父亲丧心病狂的家族复兴中结下了。
因此,他知道,最好的结果便是还能当阿芝的朋友。
“你喜欢阿芝。”李恪并不是在问他。
长孙濬却也坦荡地回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个禽兽,她还是个小女孩。”李恪很是鄙视。
长孙濬斜睨他一眼,并不服输:“你也喜欢她,你岂不是也是禽兽?”
“那不一样,我跟她订亲了。我跟她前世就认识。她还在做仙女的时候。”李恪立马辩解。
“也改变不了她才虚岁才十二的事实啊。”长孙濬撇撇嘴,“我是禽兽,你也是。”
“你才是,我不是。”李恪哼哼。
这会儿,两个长安城里一等一的贵公子在这里争论这没意义的话题,还争论了几个回合。最终,以长孙濬忽然叹息一声说:“我喜欢她也就喜欢了,不碍着谁什么事。”
“她是我的王妃。”李恪很严肃认真地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你。”长孙濬很认真地说,“我是想告诉你此行凶险,你必须要万全准备。当然,我在此承诺,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可以回去了。”李恪摆摆手,他不愿跟长孙濬多说。所有喜欢阿芝的男人,他都不想多跟他们说,包括张嘉。
“话已带到,至于我怎么做,就是我的事。蜀王最好的做好万全准备,否则你不能回来,白白毁了阿芝。”长孙濬站起身来,将银制面具重新戴上,又将大氅披上。
“若我有事,你不正好有机会?”李恪讽刺。
长孙濬惨笑,问:“蜀王,你当我是个糊涂的?切莫说阿芝钟情于你,是个情深义重之人。就是我姓长孙,她姓杨,也是不可能。更何况,你要有什么事,你以为她不会找长孙一族算账?我与她,隔着几万重的山,何止是一个你可解决的。”
“你倒不笨。所以,你今晚来找我,其实是为了你自己吧。”李恪说。
长孙濬一愣,随后点点头说:“你这么一说,确实因为我自己。我不想与阿芝为敌,就不能让你死。”
“呵,就凭长孙一族么?”李恪没继续说下去,长孙一族构陷、诬告什么的最拿手,那心脏得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过的。上辈子的事,他还记忆犹新呢。
“不要小看长孙一族。”长孙濬站起身来,临走前,又瞧着李恪认真地说,“因此,你必须活着,完完整整地去,完完整整地回来。”
“多谢你美好的愿望。”李恪平静地看着他。
长孙濬轻轻一跃,几个纵身越过荷花池,消失在月色如水的烟柳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