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呢?”柴令武询问。
柴绍面色一沉,斜睨他一眼,说:“你自回屋反省,瞧你与这几位相比,白长几岁,文武不行,草包一个。”
“那有父亲这般说自己儿子。文武双全有大兄,我自孝顺即可。这百善孝为先。我这是大智慧。”柴令武一本正经地回答。
江承紫捂了嘴,与李恪相视一笑,只觉得这孩子如何变得这样逗比啊。这还跟历史上那个祸害是同一个人么?
“退下,回去反省。”柴绍已不想多说,只板了脸。
柴令武垂了眸,转身落寞地离开。
柴绍这才引了一群人去他下榻的厢房,依旧是泡茶畅谈。先是与张嘉询问一番羌人在这边的情况,又问候了张嘉祖父可还好。
“祖父早不问世事,整日摆弄花草,酷爱养鹅。一群鹅,成日里弄得后院鸡飞狗跳,倒颇为热闹。”张嘉笑着回答。
柴绍哈哈笑,颇为羡慕地说:“能得这一份怡然自得,便是莫大福分。放眼天下名门世家,亦只有你河东张氏能有这份儿洒脱,对权势毫无留恋,说放下就放下。实在是高人。”
“柴将军过奖。张氏自是洒脱,与将军等人相比,实在是懒惰,胸无大志。”张嘉客套。
柴绍摇头,说:“我不是过奖。天下名门,历来勾心斗角,即便是我柴氏一门,亦不能幸免。你河东张氏所为,我亦知晓一二,到底我与你祖父也算故交。”
“祖父常与我说起柴将军侠名。”张嘉颇为有礼。
江承紫不动声色,但在座位上也像个小女孩似的有点坐不住,端着个茶杯把玩。柴绍自然也会时不时不经意地观察她,江承紫知道,却假装不知道,时不时看看屋外。
“我那哪是什么侠名,只是众人爱戴,玩笑一二。倒是我听闻你是这一代族长,却不知何时大婚继位?”柴绍转了话题。
张嘉无奈地笑笑,说:“大婚之日遥遥无期,柴将军想必亦知晓我张氏族长须自行找寻匹配之人,担得起族长夫人之位,自己亦颇喜欢的女子。我运气不及祖辈,到如今还未曾寻得合适之人。”
“一切皆缘分,合适之人本不好找,且还要自己颇为喜欢,又担得起大家族当家主母之责。你不必着急,昔年你祖父错失佳人,亦要辞了族长之位,后来不也遇见你祖奶奶么?”柴绍安慰张嘉。
张嘉点头,很有礼貌地说:“是呢,世间一切皆缘。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我亦不强求,只须在意之人,能在这世间幸福,即可。”
张嘉说着,视线不经意地飘过来,只是浮光掠影地扫她一眼,又笑意温柔地瞧着柴绍。
柴绍略一顿,才眉开眼笑,说:“听贤侄此话,怕是有意中人?”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张嘉语气落寞。
“我倒不知谁家姑娘,还能拒绝张氏当家主母之位。”柴绍打趣。
张嘉轻轻摇头,说:“柴将军莫要打趣我。这世间,纵使权势滔天,也定有得不到之心,得不到之人。而这得不到,大约叫命数,抑或是某一世的因果。”
“咦?贤侄竟是信因果命数?昔年,你祖父却不曾如你这般消沉。”柴绍感叹。
张嘉轻笑,说:“张氏一族,向来信命数与因果。因此,对于结果定能坦然接受,决不计生出什么报复之心。”
江承紫知晓他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是让她放心,即便她选择李恪,他也不会做小人,做落井下石之人。其实,江承紫在最近的相处中,对于张嘉这人也不如当初那般排斥,至少她逐渐在破碎的梦境片段中明了,张嘉最后杀了她,然后自杀,实在是因为她威胁了张氏一族的利益,作为张氏的族长,他只能那样选择。
“贤侄年纪轻轻,能了悟如此道理,前途不可限量。如此才俊,他日定有佳人相伴。只可惜我夫人走得早,未曾有阿女,不然定要定了你这门亲。”柴绍哈哈笑。
张嘉连连称:“柴将军过奖,晚辈愧不敢当。”
柴绍摆摆手,话锋一转,说:“我柴某无阿女。这杨六爷可有好几位姑娘,杨氏名门,与你张氏一族算门当户对。”
江承紫心一紧,暗想这柴绍莫不是要六安点鸳鸯谱,或者这句话是给杨氏递话,让杨氏六房速度将女儿嫁给世家,不要搅和皇家之事?
江承紫一时拿不准柴绍的心思,只静观其变。倒是杨清让小大人模样开口,道:“柴将军切莫为难张公子。我听闻张氏一族族长选妻规矩,到底是要两情相悦。他与我长姐、小妹皆见过多次,未曾相悦,我杨氏便高攀不起。
杨清让此话说得甚为得体,不过柴绍却不放过杨氏,紧接着说:“我可听闻,贤侄先前向阿芝姑娘求过亲?”
柴绍此言轻描淡写,仿若是开玩笑。并且,他说这话时,眼神掠过江承紫与张嘉,最后停下来看着张嘉,询问:“是么?”
张嘉拱手回答:“确有此事。”
“那贤侄与阿芝姑娘定是两情相悦,才会求亲呀。”柴绍问。
张嘉一时没答话,倒是江承紫嘟了嘴,说:“柴将军最欺负人。连这样隐秘之事都知晓,那就该知晓阿芝那时的处境危在旦夕。柴将军亦是名门望族。这名门内里多少勾当,想必将军亦明了。当日,我走投无路,偶遇看赏花的张公子,得知张公子乃河东张氏族长,便求他帮我母子三人一把。张公子人善心好,不愿将我母子三人不明不白带走,落人口实。便这般举动,让张氏为我母子三人撑腰,才得以渡过难关。柴将军若是不信,可派人查探一番,可是如此。”
“对。那时,我母子三人走投无路,亏得张公子这神来之趣÷阁。否则,今时今日,也不能在此与柴将军畅谈。”杨清让接了话,而后对张嘉拱手一拜,说,“张公子大恩。杨氏六房没齿难忘。”
“清让太客气。能结识你们几位,乃在下福分。挚友兄弟,定当两肋插刀。”张嘉回答,那眼神却又是瞧过来。
一直斜倚在案几上一言不发的李恪这才缓缓地说:“你们几人也别紧张。你们只知我这姑父侠义之名,能征善战,却不知他最爱玩笑,一本正经谋了人,急煞人也。他却作壁上观,偷着乐。要不然,怎会教出阿武那样的儿子。”
柴绍一听,咳嗽一声,板了脸,一本正经地训斥:“哪有这般为人子侄?揭姑父老底。”
“是姑父不对在先。瞧你,将我这几位朋友吓成什么样了?如今,你是我父亲钦差,这一言一行可都不单单是你柴将军啊。”李恪说着,缓缓端坐了身体。
柴绍笑着摇头打趣说:“恪儿是心疼阿芝姑娘吧。”
“是。”李恪毫不避讳,径直回答,随后还补充一句,“姑父已知晓恪儿心思,却还乱点鸳鸯谱,就不怕弄巧成拙,恪儿记恨于你?”
柴绍略尴尬,闪闪笑,说:“没有的事。晋华极有分寸,张氏一族祖训甚严。你是关心则乱,思虑太多。”
李恪垂了眸,转了话题,说:“我父亲让你做个钦差来此,你既不问过,亦不封赏,民情亦不体察。姑父是来游玩的?”
“哟,你小子管起姑父的事来了?”柴绍朗声反问,径直走向主位坐下来。
“只是好奇。”李恪抬眸扫了他一眼,对众人挥挥手,说,“随便坐,我姑父这人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众人连连点头,但还是依照次序,各自选择合适的位置坐下。江承紫听得李恪与柴绍这一来一往,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已暗自过了多招。她只觉得甚为疲累,索性现在她要扮演的角色是个天真聪颖的小女孩,有时候不需要这样勾心斗角。
“你这是把姑父的家也当了。”柴绍云淡风轻地笑。
“若非在外,我岂敢这般放肆。我母亲时常教我避嫌,父亲要考虑天下苍生,已呕心沥血,切不可再生事端让父亲费神疲累。因此,这些年,逢年过节,亦不敢往姑父府上走上一走。即便是与阿武不期而遇,惺惺相惜,总亦得避讳一二。”李恪说到后来叹息一声,柴令武立马附和自家兄弟说正是如此。
柴绍只是轻笑,端了茶杯喝一口茶,才赞道:“你母亲见识非凡,此前陛下亦这般说。有此慈母乃恪儿之幸,恪儿这些年信守为人子为人臣之道,众人皆知。”
“却唯独这次让父亲失望了。”李恪立马接了话,却是笑意阑珊瞧向江承紫。
他那眸光温柔如水,笑容如同三月和风。江承紫斜睨他一眼,娇嗔一声,说:“你却莫看我。这事与我半点不相干。”
“怎的与你不相干?若非你,我何以扭着父亲打破这皇子遥领都督的先例?”李恪朗声说。
江承紫也不服输,反驳道:“你做的那些事,却要怪我,柴将军与张公子都在此,得要评理了。我兀自优秀美丽我的,你自有别的想法做的事,却要算在我头上。是何道理?”江承紫朗声质问。
李恪依旧是淡笑在眉间,轻声说:“你迷了我的心,自是要算在你头上。此番这般,才能让你欠我的,一辈子还。”
他这话到底是没规矩极了。即便是在民风开放彪悍的大唐,这般公开打情骂俏却也是逆天的事,何况还有长辈在场。
江承紫听得这话,脸上没来由一阵热,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又急又恼地丢一句:“谁要还你?”尔后,起身提着裙子就要走。
杨清让立马喊:“阿紫,你却莫跟蜀王一般见识。他就是巴不得你气恼呢。这些时日,不都这般?如今,是柴将军邀请于你,你这般实在不懂礼数。”
江承紫这才顿了脚步,对柴绍鞠躬,告状道:“柴将军,他虽是蜀王,但亦是你的侄儿,你得管管。他这般,我日后如何嫁人?”
“你还想嫁旁人?”李恪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一幅很是不悦的模样,说,“我早已说明白,这辈子你就得是我的,你没听明白?”
“我自是我的,不是谁人的。”江承紫低声回答,尔后在他暴怒之前补充一句,“世事难料,谁知明日是何变数?”
“冬至一过,我便回长安,请父亲允你我婚事。你且放心,我行李皆已备好。今日就请柴将军做个见证。”李恪打蛇随棍上,李恪就将柴绍一并拖入这局中,成为他与江承紫爱情的见证人。
若是柴绍此刻敢宣圣旨让江承紫入宫,李恪可以当他开玩笑,云淡风云地化解。若是此刻柴绍做了他们的见证人,就断然没有宣读圣旨的道理。
他说完“请柴将军做个见证”,尔后就瞧着柴绍,喊了一声:“姑父,你却要帮恪儿。”
柴绍当然知晓杨淑妃母子厉害,亦知晓这小子谋略过人,但他没想到这样三言两语就让他来到这个节点。本来,他还想再观察几日,再定夺是否实施李世民之前说的建议。毕竟,他对眼前这女娃的考察还远远不够。
可如今,这蜀王竟然将算盘直接打过来,而且一句话将他逼得没退路。
“柴将军,你也瞧见他今日说得多好听,若是来日,他违背此誓言。我也不求他发什么毒誓,那等因果报应之事,实在无趣得很。”江承紫看柴绍不接话,心中早就明白柴绍这是还在考察她与杨氏六房。
“那阿芝姑娘要什么?”柴令武在一旁推波助澜。
“我断不会违背誓言,你没机会。”李恪说。
江承紫斜睨他一眼,说:“先说断,后不乱。今日正好柴将军在此,又是你姑父,这见证人非得让他做了。”
“若说见证人,柴将军代表蜀王的话,那我也来凑热闹一番,我也来做个见证人,代表阿芝,可否?”张嘉亦缓缓起身,笑道。
“张晋华,你却莫打岔,有你何事?”李恪不悦。
“哎。话不可如此说。我自是代表阿芝。”张嘉回答,尔后问江承紫,“阿芝,你且说,若是他有违誓言,你却要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