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脚步一顿,便停下脚步,小九低声询问:“九姑娘,如何回答?”
“就说杨氏六房长男拜会将军,商议朝廷之事。”江承紫回答。
她先前在朝廷钦差,蜀王旧友与杨氏六房的几个身份中纠结,最终她选择了最低调的这一个。之所以选择这个身份一则是因为杨氏六房在晋原县一代早就声名远播,成为仅次于眉州张氏,渝州陆氏,临邛王氏的大家族。
杨氏六房虽然属于外来户,但因为百年望族、四世三公等荣誉,早就是天下人眼中的真正贵族。这一层面来讲,杨氏六房的身份分量会更重。再说了,杨氏六房最近与朝廷互动频繁,杨氏六房长男杨嘉更是成为蜀西北少女们梦寐要嫁之人。
而作为军营守备,尤其是跟翻云寨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军营不可能不知道杨氏六房。所以,之前就有这边的守备送来过书信,说建立格物院一事,若是需要在他们的辖区内进行,他们会为杨氏六房提供全程守护以及人力支持。
杨清让当时还专门跟杨舒越、杨王氏和江承紫商议琢磨,最终才回了一封得体的回信。
另外,方才在路上遇见的那魁梧男子,行踪诡异,虽然操一口蜀西北方言,但那尾音似乎又略有不同。江承紫凭借直觉认为那人是后学的蜀中方言,因此有些尾音总与当地人不同。
来路不明的男子身份诡异,在这个羌人很可能潜伏的群山之中,在这个军营随时可能勾结外敌的地方,江承紫不得不低调。
“这,会否不够分量?”小九自然不明白江承紫所想,不由得略略迟疑。
“按我说的做,杨氏六房的分量足矣。”江承紫也不想与小九解释,只催促他。
小九得了命令,便朗声回答:“此乃杨氏六房长男杨氏清让特来拜会将军(唐朝将军很泛滥,区别只只在于将军的头衔),有要事商议,还麻烦军爷通报一声。”
对面公鸭嗓子的守兵没有立刻回话,反而是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几句。虽隔着一段距离,但因江承紫有异能便将那两人的耳语听得一清二楚。
那公鸭嗓的守兵低声询问一旁的同袍:“白日里,杨氏六房可未曾递过名帖。如此突然而至——,会否为将军造成困扰?”
另一个人似乎拿不定主意,迟疑地一个“这”字拖得很长,思索片刻才说:“今夜不同往日,将军大事,不容耽误。我看,还是回绝于他们,让他们明日再来。”
“可,你我亦算将军心腹,前日里,翻云寨大当家亲来军寨,却是将杨氏六房夸耀一番。将军当下也有意结交杨氏六房。如今这杨氏长男以此夜幕前来,怕得是翻云寨那伙子人翰旋之果。”公鸭嗓说出自己的分析。
另一人沉默。于是两人都沉默,周围暮色浓重,远处高山巍峨,坐落在三面峭壁中间,只有一个狭隘出口的水云渡守备军营里灯火点点,远远看去人影幢幢。
小九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出声询问。江承紫伸手将他一拦,说:“不宜。”
小九心领神会,于是两人就站在原地等待对方的回应。那边厢,那人沉默许久,才缓缓地说:“今日两位访客皆是将军重要之人。你我二人虽为将军心腹,亦不能为将军做决定。因此,还须通报将军,让将军定夺。”
公鸭嗓听闻,便说:“那行,我让那杨氏长男稍候。”
他那边厢窃窃私语话音才落,这边厢就扯开嗓子喊:“杨小郎君请稍后,容我与将军通报。”
“有劳军爷。”小九客套一番。
那人没回话,已大步往军营去。
秋风萧瑟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小九有些心疼,后悔没为九姑娘带斗篷出来,自己也没带什么御寒物件,他倒想将自己的衣物脱下来给九姑娘御寒。但自己衣衫有汗味,而且自己在九姑娘面前脱衣服似乎不成体统。小九有些纠结,只能无奈地挪了挪步子挡在风吹来的方向。
江承紫对他这不经意的举动洞察在心,心里只是暖暖的,觉得魂穿千载,在这个时空,自己终于不像上辈子那般孤寂没人疼了。
不过,她虽然知晓小九这挪步的举动,却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免得小九尴尬。两人便这般站在原地等着。
当然,她的思绪总是飘飞,时不时想到方才在来路上遇见的那个诡异的男子。
那公鸭嗓的脚程倒是快,在她思绪略略飘飞之间,已回到栈桥前,朗声道:“杨小郎君,我家将军在军帐恭迎。”
“多谢军爷。”小九客套一句。
江承紫便往军营而去,小九紧跟在其身侧。那公鸭嗓话音刚落,另一人却是低声问:“将军可有别的交待?”
公鸭嗓低声回答:“将军交待,若是陇道来此,便引至侧帐等候。”
江承紫听得此话,心里的疑虑便更深。陇道这很著名的地名似乎在这里指一个人。而众所周知在蜀中,还没有这种姓氏习惯。
这种姓氏习惯到底属于哪一类人?
江承紫对于这种知识较为匮乏,便无从去分析。前头两位在栈桥边迎接的士兵已不再说话。其中一人仍旧值守,那公鸭嗓则来引领江承紫与小九前往。
“此乃杨氏腰牌。”小九到了栈桥前,便与那人递上信物验证。
那公鸭嗓很是狐疑地瞧了瞧江承紫。江承紫此刻因着男装,天色又晚,那人也有疑惑,但因是军中,不担心有什么危险,便也只是嘟囔一句“杨小郎君这身子单薄些许”。
小九笑道:“小郎君日夜挑灯夜读,心系百姓,自是清瘦。”
那公鸭嗓也只是客套一句:“我们虽在这边陲深山,却也听得杨氏六房的名头,我们军中粗人自是比不得。不过,上回,你家九姑娘与长安来的几位少将军有来军营。只是,我没那福份儿,得见九姑娘真颜。”
小九听闻,却又挪了挪步,正巧挡住江承紫的脸,笑道:“我家九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见识非凡,待人极好。你倒真没福气。”
那公鸭嗓哈哈一笑,一边往前面的营房去,一边说:“你这做仆人的却不合规矩,那般挡住小郎君,这暮色浓重,光线昏暗,何以行走?”
小九讨一听,立刻道谢一番,却还是不甘心地挪了挪。江承紫知晓他担心,便轻声一句:“无妨。”
小九自是听得懂,便只得退在他身侧,与自家九姑娘一前一后地入了中军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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