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桢率人一路尾随,待下了楼出了后门,他终于按捺不住:“郎坤北,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郎坤北带着锦缡跨一大步转身躲在了巨型圆石柱后,随即一枪朝周怀桢开去。周怀桢也是滚过沙场的人,反应迅速地躲身,却不料郎坤北的枪更快了一步,贴着他的手臂皮肉擦过去,带出的血滴子溅在地上,星星点点的。
周怀桢的暴怒未及发作,四周传来砰砰枪声,周围的护卫应声倒下几个。剩下的护卫展开阵型将周怀桢护在中心,移向躲避物开枪反击。两伙人陷入了抢战。
“郎坤北你够了!你还要把阿缡怎样?她的手上还有伤!”周怀桢抱着胳臂躲在柱子后边反击,一边朝郎坤北喊着话。
郎坤北边护着锦缡撤退,锦缡像是他手里的娃娃,被他抱着扭来甩去,两个人贴得极近,近到像是一个人。
许也是周怀桢怕伤了她,她与郎坤北两个躲过几枪都毫发无损。
郎坤北冷冷说道:“这里不是黄河以东以北的蒙古草原,是宁夏西城,我郎军治下,阁下应当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待安全退出来之后,郎坤北把锦缡抱上了车,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更深露中,暮春的夜晚依旧微凉。
锦缡的手腕以下,两只手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本来纤瘦的柔荑肿成了萝卜。她仍旧像个木偶一样,没动也没叫,甚至都没哭,只是提着两只手肘,不敢让断手碰撞到。
郎坤北又要抱着她下车。她却浑身一个,是我所有最美好的回忆。我甚至害怕自己哪一天就再也想不起了,原来我不是什么都没有,我还有他。我总觉得他并没有死,他还在我身边。如果他看到了现在的我,也会哭吧,他不能来保护我……不能带我脱离魔掌,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恶鬼缠身,那恶鬼说,我是他的女人……我怎么就是他的人了啊!这个世界从来都不公平,好人没有好报的。我一直弄不明白,像笑安那样的人,他怎么可以死?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可以,然而他却真的死了,死在最好的年纪里。而你,郎坤北,像你这样的恶魔,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郎坤北忽然起了身,下了车。他把她抱进了医院,手术室已经被季嘉瑞占上了,她的手臂只需要消炎接骨,便在医生的门诊室里进行了。
医生还在给锦缡的手打着石膏,她就已经晕了过去。整个过程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
郎坤北本来是在白帘子外边等着的,后来就干脆进来了。他在外边时还纳着闷,在战场上的那些男人接骨时都要乱喊乱叫,怎么她就没有一点声响。她的脸在灯罩子底下显得更加惨白。他在水盆里拧了帕子给她擦着,擦到嘴唇的地方,手一顿。他揉了揉,扔了帕子,起身离开了。
锦缡迷迷糊糊之中被一阵阵哭声唤醒。那哭声是极力忍着的,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听着就叫人难受又压抑。她眨眨眼,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的小丫头可儿。
可儿已经哭成了泪人,还在拿手指抹眼泪。她看见锦缡醒了,忽然回过身大喊一声:“太太!老夫人!小姐醒了!”
锦缡被她的嗓门震得发懵,习惯性地要坐起身子。她这一动,突然袭来的疼痛简直让她恨不得咬舌自尽了!锦缡才想起来,自己的手骨折了。
季逸云忙道:“快别乱动了,张大夫又来给你看过,说这西医的法子能管用,叫你先养着。”
“养着?那要养多久啊?我就这么躺着,还不成了废人了!”
锦老太君啐了两下:“呸呸!赶快打住,什么废不废人的?这是小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自然就好了。”
锦缡更绝望了:“奶奶!我要躺一百天吗?”
老太君捧住了她皱巴了的脸:“瞧这小脸苦的呦,忒难看,仔细嫁不出去!谁说要你躺着了,伤的是手又不是腿。”老太君像捏泥人似的硬是把锦缡弄出了个笑模样,她才满意地笑笑。
老太君一松手,锦缡的脸就又是哭丧的了:“奶奶怎么跟个老顽童似的……我都这样了,您一点也不心疼?”
“心疼,谁说我不心疼。”老太君还在笑着。
锦缡问季逸云:“娘!您看奶奶那是心疼么?那是幸灾乐祸!”
季逸云一直没什么精神,她往榻子上边一坐,手支着脑袋,恹恹地说:“还幸灾乐祸呢,一听说周怀桢那个混世魔王把你劫持了,你奶奶没吓昏过去。”
老太君急道:“可有个人差点没昏过去,不过那可不是我!看你母亲吧,现在还没缓过来那劲呢。你别在这守着了,回房去歇着吧。缡儿也别回你自个那幢小洋楼了,那儿上楼下楼地费力气,干脆在我这芙蓉堂养好了伤再说。”
“还叫她赖在这?从小到大也没见她回自个的院子住过几宿,一直赖在奶奶跟前。这回受了伤,手上疼着,还不方便,心里憋屈说不定要见天的哭呢。额娘可别留她了,嫌烦。”
季逸云指着她的脸又说:“瞧瞧,可不是又要哭了。之前昏睡的时候就迷迷瞪瞪地哭了半宿了,也不知道坤北是怎么受你的……”
锦缡瞪大了眼睛,委屈又惊讶,面色着实复杂。
可儿小声地说:“小姐是后半夜里头被郎少帅送回来的呢。他抱小姐回来的时候,小姐就是一直哭着的,可是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小姐要不要镜子看一看,你的眼睛肿的都要比手肿的厉害了……”
锦老太君让侍女霁月拿了镜子过来。锦缡不要看,老太君却偏要拿镜子往她脸上照:“可得要你好好看看,也就是没出阁呢,要不然就你现在这模样,说什么也得被婆家给休回来!”
锦缡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着实惨不忍睹。“奶奶和娘是不是商量好的,都阴阳怪气的笑话我数落我。我是有多可怜呢,满心的委屈没处诉,连最亲的奶奶和娘都不待见我了……是不是他跟您们说了什么呀?”
老太君拿着手帕包了冰块敷在锦缡的手肘上,小臂骨折,可是浮肿已经蔓延到了手肘。“他?哪个他啊?哦,是郎家的小二吧。说了,他说我们缡儿的枪使得可好了,差点就能把周家的小少爷打死。他还说,我们缡儿穿这身旗袍很漂亮,就是哭起来忒难看,都要把他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