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夙容缓缓睁开眼,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打量眼前这间简陋的屋子,有种仿佛隔世的感觉。
“小妇人,你醒了?”屋门被打开,走进一名衣着朴素的老者,白须飘飘,背光而立,如佛祖临世。
戚夙容一见来人,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师傅,真的是师傅。
“哎呀,怎么哭了?”云游子摸了摸自己满是褶皱的脸,疑惑道,“难道老夫不小心现出原形,吓到你了?”
戚夙容扑哧一笑,师傅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又哭又笑,傻样。”云游子嘀咕道,“老夫带回来的不会是一个傻姑吧?”
“师傅。”戚夙容挣扎着坐起来,拜道,“夙容谢过您救命之恩。”
云游子摆手道:“行了,老夫不乐意看别人拜来拜去的。”
“好,听师傅的。”戚夙容直起身,望着云游子微笑。
云游子放下背上的竹篓:“你这小妇人忒怪了,醒了也不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觉得只要有师傅在,便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见到师傅的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你认识老夫?”云游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戚夙容笑道:“我觉得我与师傅有缘,说不定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哈哈,是吗?”云游子饶有兴致道,“老夫上辈子肯定是个大善人,不然怎么会遇到你这女娃?”
“是啊,师傅最善良了。”
“可别寒碜老夫。”云游子赶紧摆手道,“老夫跟你说,你身体状况不太好,气虚体弱,旧疾在身,虽然平时很注意调理,但忧思过重,病根难除。”
“师傅能帮我治治吗?”
“老夫忙着呢,回头给你写个方子,你自己看着办。”
“好。”戚夙容乖巧地点点头。
“嗯,不错。”云游子将竹篓里的东西一一收拾好,转身走出屋子。
戚夙容连忙跟上,走出门,发现门外已是白茫茫一片,一夜之间,大地便铺上了一层白雪。寒风飕飕,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见云游子拿起扫帚准备扫雪,戚夙容上前道:“师傅,让我来吧。”
云游子瞥了她一眼:“让你来?就你那双手能干什么?”
戚夙容望着自己包着绷带的手指,自嘲一笑,差点忘了手上有伤。
“师傅,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
“救救我的夫君,他被人下毒,命在旦夕。”
“不救,不救。”云游子丢下扫帚,转身就走。
戚夙容没有追上去,只是对着他的背影喊:“您若是不救,我就赖在此处不走了。”
云游子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村头。
戚夙容在附近打听了一下,此处是盐唯村,距离洛城大约五十里,云游子两天前才从麟山到此落脚,恰巧遇到了晕倒在途中的戚夙容。
她写了一封信,托村里人去一趟顾锦云所在的客栈。即便他已经离开,应该也会安排人留守。希望锦云一切平安……
一天前,顾锦云眼睁睁地看着戚夙容被人掳走,几欲发狂,击退两名蒙面人之后,立刻冲出客栈,但等他追出,早已失去了两人的踪影。他返回客栈,留下一人等候消息,然后带着其他人去追踪。
绑架戚夙容的蒙面人跑得匆忙,沿路留下了不少痕迹。顾锦云一行人一路追去,终于在天明时追到了一座偏僻的古宅。然而,古宅中空无一人,只发现了一间到处是血迹的房间。
顾锦云捡起地上一块衣服碎布,脸色阴沉得可怕。夙容被带走时,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衣,其质地与他手上的碎布一模一样。床上凌乱一片,花瓶碎片散落一地,血迹残留不超出三个时辰。他很难安慰自己,夙容平安无事。
紧紧捏着手上的碎布,顾锦云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浑身肌肉痉挛,猛地跪倒在地。
“少爷!”六子冲上前,赶忙扶住他。
顾锦云闭了闭眼,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给六子,吩咐道:“去最近的顾家商铺,让他们暗中寻找夫人的踪迹,另外再派人留意封湛的动向,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
说完这句话,顾锦云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陷入晕迷。
陷入昏迷的顾锦云梦魇不断,一次又一次听到夙容在向他求救,自己却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黑暗中四处寻找。想到她可能会受到的伤害和侮辱,他就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实在太弱了,根本无法保护心爱的女人。他并不怕生意上的亏损和麻烦,只要基业尚存,便能东山再起。该舍则舍,他不会有丝毫犹豫。但他忘了,他的敌人并非平民百姓,而是一方权贵,无论他如何退让,如何防备,都难以与之抗衡。
夙容被人掳走,即便知道是谁所为,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他能光明正大地去抢人吗?不能。
封湛完全可以将夙容禁锢起来,除非他不顾家人的安危,否则他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任由他占有自己的女人,而后再伺机报复。
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顾锦云却连一刻也无法忍受。夙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他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猛地睁开眼,汗水湿透了一身。顾锦云感觉身下有些颠簸,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
“六子。”他坐起身,朝车外喊道。
“少爷,你终于醒了?”六子掀开车帘,敏捷地跳上了马车。
“这是去哪?”
“盐唯村。”六子笑着回答。
“盐唯村?”顾锦云疑惑地望着他。
六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解释道:“我们昨天收到了夫人的信,她此刻正在盐唯村,并且还找到了云游子,让我们即可赶去与她汇合。”
顾锦云眼中一亮,结果信件迅速看了几眼,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太好了,她没事。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盐唯村,但只要她平安,他便别无所求了。
顾锦云命车夫加快速度,尽快赶到盐唯村。
另一边,戚夙容收到顾锦云即将赶来盐唯村的消息,甚是高兴,站在门外不住张望,急切地等待着。
然而,一天过去,顾锦云并没有如期而至。
戚夙容暗想,或许在路上耽搁了,明天应该会到。
然而,又一天过去了,顾锦云依然不见踪影。
戚夙容有些不安了,带着伤跑到村口,在寒风中苦苦等候。
如此又过去三四天,戚夙容终于确定顾锦云出事了。她再次托人去那间客栈打探消息,却得知原本留守的人已经离开,正是她收到顾锦云出发前往盐唯村的消息时离开。显然,他们应该是在来盐唯村的路上出了事。
难道又是封湛动的手脚?戚夙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师傅怕是不会在盐唯村久留,一旦离开,再找人就不容易了。她请不动师傅,便只能跟在他身边。但如此一来,她该如何打探锦云的消息呢?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向公公他们坦白一切,让他们派人寻找锦云的下落。
“但愿你平安无事,锦云。”戚夙容合掌向天祈祷,随即去寻她的师傅。
云游子一见她,立马就要跑路。戚夙容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恳求道:“师傅,人命关天,您一定要救救我。”
“你的命还长着呢,用不着老夫来救?”
“我夫君如今下落不明,我得回家去找人帮忙,您跟我一块回吧?”
“老夫跟你回去做什么?”
“我身无分文,得麻烦师傅帮我出路费。”
云游子纠结地望着她:“老夫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吗?”
“虽然不是有钱人,但小小路费应该还是难不倒您老人家的。”
“少来。”云游子摆摆手,“老夫可不是冤大头,坚决不给你出路费。”
戚夙容睨视他道:“师傅,您之前还说自己是大善人呢?这点忙都不帮。”
“任你说破天,老夫也不帮。”云游子整了整衣襟,大步朝外走去。
戚夙容亦步亦趋地跟着:“师傅,你若是不帮,我就跟你走到天涯海角,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每天还给你念三字经。”
“真是心如蛇蝎。”云游子嘴里啧啧有声,脚步却丝毫不缓。
“师傅——”戚夙容拖长音喊道。
云游子捂着额头,无力道:“行了,老夫给你几两银子,你赶紧回去吧?”
“师傅,你放心我一个女子孤身上路?”戚夙容再接再厉,“若我路上出了什么差池,您不会内疚吗?”
“看你这凶恶的模样,能出什么差池?”
“师傅,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凶恶?”戚夙容继续语言攻势,“况且您借我路费,我总得还不是?您跟我一块走,路上托您照顾,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吃好喝地供着您。”
“哼,老夫不稀罕。”
“您不稀罕,我稀罕啊!”戚夙容笑道,“反正您喜欢四处云游,下一站定在京城有何不可?”
“老夫只喜欢寄情于山水,不喜欢杂噪的市井。”
“师傅,京城一点都不杂噪。”
“哼哼,京城都快天翻地覆了,还不杂噪?”
戚夙容心头一动,莫非师傅早就察觉京城的形势?几位王爷斗得火热,估计用不了一两年,皇位便要易主了。
她此刻回去,未必是好事。不仅如此,顾家最好也能暂时隐避。可惜她爹被皇帝下了禁令,不得离京,否则亦当及时远离是非之地。
戚夙容左思右想,决定先派人给顾宇风送封信,让他暗中寻找锦云的下落。在适当的时候,再将此事告诉公公。
她揉了揉额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坚信锦云一定还活着。她不能自乱阵脚,将整个顾家都拖入危险之中。
但她却不得不急,因为锦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锦云,你如今到底身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转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