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半个月,柳倩儿逐渐发现不对劲。
派去监视戚家的人,每天带回的消息都是一样的。戚夙容即便无计可施,也不可能放弃另寻他法。每天只知四处购买绣线,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柳倩儿不认为戚夙容会如此蠢笨。她另外派人人打听戚家宅中的情况,几天后,果然发现了蹊跷。戚家人近日来一直深居简出,行事低调。每日除了照常派人购买绣线之外,再无其他异状。下人的脸上毫无焦虑之色,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柳倩儿暗寸,难道戚夙容已经将绣线都买齐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这幅绣品是为外国使节而绣,关乎国威,不容有丝毫差错。以戚夙容的性格,绝不会等闲视之,绣一幅简单的小图。既然如此,她所需要的绣线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如何能买齐所有材料?
又或者,她根本不需要蓝、绿、紫三种颜色的绣线?但是在之前,这几种绣线她一直在收购,不太可能突然就不需要了。
她研究过她的双面绣,若要达到双面统一,天衣无缝,绣线的颜色必须前后一致,首尾相合。一种颜色不缺,难道三种颜色都不缺?
“不用监视那几个下人了。”就在柳倩儿百思不得其解时,骆妍依告诉她,“戚夙容根本不在戚家。”
“什么?”柳倩儿一脸讶异。
骆妍依忿忿道:“我们都被她骗过了。她不知何时离开了戚家,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如何得知?”柳倩儿疑惑地问道。
“我让人抓了戚家一个丫头,从她口中问出来的。”
“那她有没有说戚夙容现在何处?”
“没有。”骆妍依阴□,“戚家上下恐怕没人知道她的下落。”
柳倩儿皱眉沉思。
戚夙容竟然不在家中,那她究竟去何处了?又是如何神不住鬼不觉地消失的?
骆妍依望向柳倩儿,颇有些不满道:“我觉得你的处事方式太温和了,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找人弄断她的手指,看她还如何刺绣。”
柳倩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若有办法不留痕迹地弄断她的手指,我并不反对。”
骆妍依笑道:“等着瞧吧。她戚夙容现在无权无势,对付她还不简单吗?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她的藏身之处,破坏她的绣品。若让她绣成,我们就徒为他人作嫁衣了。”
之前四处散播流言的便是她们,逼得戚夙容不得不接下这份差事。
柳倩儿沉吟道:“即便她隐藏了行迹,但没有绣线,她要如何刺绣?”
“你太小看戚夙容了。”骆妍依难得聪明了一回,“她从来不是个肯服输的人。若她真的毫无办法,就不会刻意躲藏起来,并派人装作四处收购绣线的样子来迷惑我们。”
“你所言有理。”柳倩儿冷声道,“那我们便想办法将她找出来!”
柳倩儿等人开始上天入地地寻找戚夙容,完全没想到她会隐匿在英书阁的后院中。
英书阁环境清幽,阁中除了许琛的学生外,就只有几名忠心的老仆。他们都是许琛的家仆,向来不闻窗外事。而且戚夙容是以卓凡的身份入住,伺候她的人是元奚,外人根本不会怀疑。
许琛又是个不怕事的人,当时对于戚夙容的请求,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谁也不会想到,戚夙容会藏入英书阁,虽然他的弟弟是许琛的学生,但毕竟男女有别,柳倩儿和骆妍依完全不想到她会如此大胆。
戚夙容需要的材料,由顾锦云提供,一个多月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只知潜心刺绣。
她比任何都明白,此事绝不容有失。
每天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刺绣,除了吃睡沐浴如厕都在独院中,这对于以前的戚夙容而言,绝对是无法做到的。这不仅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毅力,而且必须忍受枯燥和寂寞。
看着绣品一点点完成,她心中无喜无悲,如老僧入定般,将全部心神都注入到绣花针中。
在此期间,陪伴她的只有元奚,但元奚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
难得进入英书阁,见到如此丰富的藏书,他又怎能不动心?
顾锦云偶尔会来送材料,一来便会在戚夙容房中坐上半天,静静地看她刺绣。
戚夙容刺绣时,沉静专注,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明明才十六岁,却是如此坚强、慧黠、成熟。
对她,顾锦云觉得这辈子恐怕都看不够,真想尽快娶她为妻,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不让人伤害她分毫。
外面纷争不断,这小小的肩头还能承受多少压力?顾锦云唯一能做的,便默默地帮助她,尽可能为她减轻负担。
另一边,柳倩儿等人正为找不到戚夙容的下落而愤怒,眼看着最后期限将至,她们完全无力可施。戚夙容藏得太彻底,连戚家人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期间更是一点联系都没有。
柳倩儿清查了所有与戚家有关的人,依然是毫无结果。
京城之中,还有谁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戚夙容?
如此看来,戚家可能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他们还有潜藏的力量。
柳倩儿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冷笑道:“皇上对此应该会有些兴趣。”
她联系柳家一个远亲,通过他,撺掇一名官员向皇上隐晦地提及了此事,笑言戚家女本事不小,不仅擅长刺绣,而且行事谨慎,心思细密,至今没有一人见过那幅绣图,连她本人身在何处皆无从得知。
皇帝闻听,自然心疑。戚家女如何能逃过护卫的耳目,隐藏行迹?
尽管有所疑虑,他也不会在外国使节还在京城之时,为难戚家人。
姑且看看这戚家女有何本事,是否能绣出让外国使节满意的绣品吧?
几天后,约定交绣品的日子终于到了。
外国使节被宣入皇宫,等待戚夙容将绣品带来,而柳倩儿等人很想在中途拦截,却不知护送绣品的人究竟是谁,又会从何处出发。无奈只能寄望戚夙容的绣品达不到使节们的要求,既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如今再阻挠亦是徒劳。
“站住,通行令。”一辆马车停在皇宫门口,宫侍立刻拦住。
“云容秀庄奉命护送绣品。”马车旁一名侍从拱手回道,“麻烦通报封大人一声。”
“稍等。”宫侍立刻去通知封湛。
封湛早受到戚夙容的信件,让他在宫外接应。
如今一听东西已到,脸上不仅露出欣喜之色。同时心中也有些忐忑,担心戚夙容的绣品得不到外国使节的青睐。
“大人,请让小人跟随。”侍从一边命人将绣品抬出,一边行礼道。
“你?”封湛道,“皇宫重地不容外人随意进入。”
侍从道:“这是为了更好地展示绣品,请大人通融。”
更好地展示绣品,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封湛只是犹豫片刻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带着他一起进了皇宫。
皇帝和外国使节早已在宫中等候,听到侍卫回报,立刻让人将他们宣进来。
封湛第一个进入宫殿,其后两名侍从抬着一件白锦缎遮盖的物件走了进来。
几人一齐向皇帝行礼。
皇帝一摆手:“免礼,现在就让朕和使节们开开眼界,这位‘云容大师’到底绣出怎样的绣品?”
“臣遵旨。”封湛转身向身后的人示意。
两名侍从并未将绣品抬到正中,而是放置在光线偏暗的一侧。
皇帝颇觉奇怪,却也没有质问。
锦缎被掀起,绣品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貌。
这是一个半人多高的独扇屏风,红木镂雕,造型古朴精巧。屏风正中便是众人翘首以盼的刺绣,然而出乎意料,这副绣品的图案极其简单,是一幅冬雪寒梅,几株梅花在雪中绽放,带着点点寒意,逸韵傲然。
其绣工之细腻,几乎可以假乱真,让人忍不住想要攀手折枝。
这样一幅绣图若放在他处,自然可算得算是上佳之作,但用来赠与外国使节,未免少了几分生趣和气韵。
外国使节对这副绣图也是喜爱的,但似乎还不够资格敬献给他们的女王。
“看看另一面吧。”一名使节说道。
“使节大人莫急,尚未展示完毕。”一名侍从恭敬道。
“还未展示完毕?”使节们仔细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看之处。
侍从笑了笑,从一旁的宫女手中取来一盏宫灯,点燃之后,缓缓走到屏风后面。
随着光线投入,原本的寒梅图逐渐发生了变化。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屏息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皇帝也忍不住走下龙椅,来到近前。
这……究竟是怎样一幅奇特的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