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认床，许是山间清寒，昨夜张彻并未睡好，确切地说，是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许久之前，在临漫小城，蓝天白云、夏至蝉鸣的梦。
醒来正是辰时，黎明方启，窗外还有些黑，房间里的清寒如沁骨凉水，肆意漫延，他起身盘膝坐起，被褥中的手伸出，肘底支在膝盖，掌间握住额心，掩住眉眼。睡袖未整，软沓沓地耷拉下来，露出一截淡白修长的小臂。
有些无法言说的失落。
梦境中的许多场景，陌生熟悉，两世记忆交错，犹如泛海生波，那些沉在脑海记忆最深处的东西，偶尔随着洋流上泛，翻起浪花。
黑暗中沉瞑了会儿，他便起身穿衣，步至窗前，此时天光已经大放，鸟雀檐语、虫鸣树曳，山里的早晨，总是要比城市来得生机勃勃些。红日带着薄雾，朦胧以暄烈，正脱离山际边缘，彻底展放在天空大地。
晨风轻摇，旭日光洒，林海跃金，山阴与山阳的光阴交错，犹如一日之间的暮晨昏晓。视线开阔之后，心中的抑绪总算释放许多。
今天是校际联赛开始的日子。
有些困倦，也并无回笼一觉的意思，洗漱穿衣，收拾打理好之后，他便下楼打算例行晨跑。途间也有早起的旅客，呼朋唤伴三两相偕。
山道略陡，作为晨跑的场地来说不太适合，比较伤膝盖，但他还在发育期间，这些损伤自会很快痊愈。向阳的一面苔痕少些，张彻跑了一会儿，又四处漫步了一段时间，看看时间，再不下山便赶不上下午的比赛了，于是回到旅舍叫醒妹妹。
陈雪琳的眼睛略有些肿，想来昨夜应无好梦，张彻心中告歉的同时，面上却平静得很，视若无睹地催起二人来，在妹妹的抱怨声中，终于只花了二十分钟就让二人整理完毕，办理了退房手续。
取道下行，张兴国已开车在山下等候，先是数落了一通儿子，大度地原谅了女儿的逃课，还让她多玩两天。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张彻早习惯了这个待遇，对偷偷朝自己眯眼笑的妹妹视而不见，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到市区的时候已经近十一点，张父带着他们驱车至大业路，来到自家的酒店前，张彻眯眼看了看，门面和装修都参考了后世的七天汉庭之类酒店，倒没有落后潮流，只是随着网络发展，这几年还将能支持，再过不久后随着全国连锁酒店网络的大时代来临，作为省会的榕城，自己家的酒店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发展为城内连锁，那么不能成为最强，恐怕就只有加入最强了。
停车到这里，倒不是为了给两个小姑娘选房间，只是这边方便停车，又恰好方便给她们买衣服和吃饭罢了。大业路距离春熙路和天府广场都极近，想要进行什么消费活动很方便。张兴国先把车子停好，随即就带着一行人去逛街。
这时候的房价虽然平稳上涨，但没有到达飙升的地步，所以春熙路的衣服只是服装本身应有的价格，门面费在其中占据的比例不高，因为人多繁华，薄利多销，价格反倒比南安的普遍低了些。
陈雪琳连连拒绝，最终还是抵不过几人的规劝，不好意思地试穿了几件衣服，张彻穿越而来，点卯的衣物搭配自然都有独到品味，看着差不多合适，就让老爸掏钱。逛了不久，几人的手里都提满了包。
这也是他有先见之明，若不及时买全，恐怕还得不知逛到什么时候去。
在黄记煌吃过午饭，张兴国送他们到了住处便离开，转眼又只剩三人。
“姐姐在家吗？”
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凝滞，张彻提着两袋东西没说话，李婉婷拉了一下他的衣角问道。
“上去不就知道了？”
张彻显得有些疲累，比起前世，他现在更不喜欢长时间坐车。
若有拖堂，李思婷自然是就在食堂吃了，没有的话，妹妹来了，她无论如何都要回来的。
电梯至十一楼，张彻放下袋子开门，恰好看见鞋柜边侧立拿卫生纸的身影。
“正好，来帮我提进去。”
他左脚踢在右脚鞋跟，双手拿着东西不便脱鞋，招呼着自己的老姐。
低头交手，两袋并作一提，边往那边递，一边脱着鞋。接住的手明显没想到会有多重，交手的一刹那，身子往下一颤，张彻忙提起还未完全收回去的力道，扶住那只素手。
玉指冰滑，白皙软糯，并拢被窝在掌心，不由让人心中一荡。
这不是自己老姐的手。
张彻抬起头来瞅了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出人意料的面孔。
燕芷兰眉目如画，挂着很少在她脸上出现过的狡黠笑意，笑靥中又略藏着一丝浅涩，微微的不自然。
张彻下意识收回手，指尖与指尖的碰撞一触即分。
“哥哥你杵在门口干什么呢！”
还未来得及问话，背后已经传来妹妹不耐烦的声音，与之同时的还有随意的一推。无备之下，张彻一个趔趄，差点扑在面前人儿的身上。
“啊！”总算挤出半个身位，正探头准备寻找姐姐的李婉婷，见到那张略有些熟悉的陌生面容，蓦地长大了小口，惊呼了声，“你是……芷兰姐？”
“婉婷，好久不见。”
燕芷兰侧身，张彻方才扑过来时总算止住了势头，二人的距离却也一下近了不少，连对方细细的眉毛都能一根根看清，鼻息触碰，温暖潮湿。
她的眸中略微有些不自然，但随着张彻快速地让开，二人距离拉远，也落落大方地朝她打了个招呼。
“她们回来了吗？”
饭厅，捆着围裙的李思婷耷拉着拖鞋走来，手里还拿着汤勺，看到二人有些不自然的站姿，不由也愣了愣。
……
“食堂停气？这种事也有……”
张彻揉了揉眉毛，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微微跳动。
原来燕芷兰今天父母有事，本欲在食堂吃，正巧碰到了因为拖堂也打算在食堂进餐的李思婷，这是高中后燕芷兰第一次正式见到没有刻意躲藏的李思婷，二人聊了会儿，也算是找回了些童年的情谊，正好食堂停电，李思婷也就邀请她回家来，简单地吃一顿午饭。
“芷兰姐……”
饭桌的另一侧，陈雪琳显得有些拘谨，小声地唤了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