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瞧不起人是不?”雪儿这才注意到这个醉汉居然艹着一口外地口音,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我刚来你就不玩了,怕咱玩不起啊,告诉你啊,咱们有钱,玩大的,你敢么。”
瘦个子挣扎了一下,没挣脱醉汉的手,就一下子把脖子梗了起来,显然他也被醉汉惹恼了:“有什么不敢的,你玩多大我也奉陪。”
“那好,咱开始。”说着醉汉随手从衣兜里拿出一打钞票,“要玩就玩个爽快的,我们一把定输赢。”
瘦个子显然很是气氛,他望了望四周:“朋友们,大家作证啊,外地人欺负到本地人头上来了,我就跟他赌一局。他万一要是输了,可不能说咱本地人不地道。”
瘦个子说完气鼓鼓地重新蹲了下去,啪啪作响地将地面的报纸抻了几抻,低头开始洗牌耍牌。
醉汉此刻倒是变得安静了,他悄没声息地从怀里摸出一打钱,也蹲下身子低下头去,一副职业赌徒的模样,双眼瞪得溜圆,死死盯住瘦个子手中不断变换位置的牌。然而瘦个子显然技术不到家,在雪儿眼里,他不管怎么变,那速度还是快不过人们的眼睛。果然,他的手刚一停下来,醉汉就将钱押在了那张花牌上。
“瘦个子这下又输定了,”雪儿叹了一声,心里莫名地涌起地域感,她甚至有些为这位本地的汉子抱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瘦个子仿佛并不知道花牌放在什么位置。他将醉汉押在牌上的钱数了数,大约八九百元,不由气氛地将钱往牌上一摔:“就这也叫赌大啊,你欺负我们本地人没钱是吗。”
他的这一动作显然很出醉汉意料,醉汉盯着瘦个子看了一会,伸出一只手来,作势往下压:“慢,慢,咱有钱,我是怕你赔不起。”说着一把将押着钱的那张牌拿过来跪在了膝下,“是这张牌啊,你别趁我拿钱做手脚,咱今天就来一个一盘定输赢,这才刺景他一直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好事,他刚开始还有些犹豫,现在看到这么多人都凑钱,想到二千马上变四千,他显得有些发生了。刚才大家明明看到瘦个子换到醉汉膝下的是一张方块2,此刻却变成了一张草花q。扑克牌在报纸上打了几个旋后,静静地躺在了那里。雪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低头再看时,发现那张翻过面的牌确确实实就是一张草花q。
瘦个子显然也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迟疑地望着眼前的牌,神情呆滞。
就在这一刻,醉汉却没有闲着,他还没等瘦个子反应过来,就一把抓起报纸上的钱,喊了一声:“我赢了。”扭头就推开还傻楞楞发呆的众人,头也不回地跑下了车。
这样一来,车上的局面顿时有些失控,有几个凑了钱的开始埋怨瘦个子,甚至有人揪住他,要他还钱。瘦个子一脸无奈地说:“我还不是输了,你们等一下,我去把钱追回来,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外地人敢赢我们这多钱。”说完他猛地一下挣开拉着他的人,也冲下了车。
雪儿看到那个凑钱最多的农民刚想伸手拉住瘦个子,却不知被什么人在后拉了一下,重重地向车后摔了过去。等他爬起来,车上一伙五六人全都嘴里喊着我们去把钱要回来,一起下了车。农民挣扎着爬了起来,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弄得口鼻都在流血,面目显得有些狰狞。但是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胡乱地用袖口擦了一把鼻子上的血,就哭天抢地的跟着那一群人冲下了车。
对面座位上的那对情侣也站了起来,雪儿刚看到他们也帮着凑了四百元,男的似乎也想下车去追,女孩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拉住了他:“算了,别追了,一会车要开了。”
雪儿起身朝窗外看了一下,车下哪里还有醉汉和瘦个子的影子,就连刚才那一起下去的四五个人也都散在了人流中,不见了踪影,只有那农民,满脸是血地拉着乘务员,显然是在哭诉刚才的经历。
这个时候,春美在一旁扯了一下雪儿的衣服:“别看了,坐下来,这是做笼子的。”
“什么笼子,”雪儿一下子没有弄明白,睁大眼睛看着春美。
“你没看出来吗,那个醉汉和瘦个子本身就是一伙的,还有刚才那四五个一起下车的人,都是一伙的。”
“不会吧,”雪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还别不相信,你等着看,一会开车了那几个人上不上来,他们本身就是上来骗钱的,这种事情在宁江市早就有新闻报道了好几次了,可惜这些人全没注意,还是上当了。”
“原来是这样——”雪儿在心里嘀咕着,但还是半信半疑,过了没多一会,车上的坐位都坐满了,果然没有那几个人的踪迹,雪儿不得不佩服春美的社会阅历,如果没有春美的提醒,她今天险些就上当了。
车子慢慢驶出县城,上了国道后,车速就变快了,刚来还吵吵闹闹的车厢内忽然静了下来,人们大多数都在闭目养神。春美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也恢复了刚上车时的神情,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睡着了。
雪儿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终于可以到宁江市了,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雪儿还一无所知。此刻她对宁江市充满了向往,同时也有些许畏惧。向往是因为那是一个有着池怀虚生活气息的地方,同时也是一个更大的舞台,是一个梦想的空间。畏惧是因为刚才那一段插曲,让她认识到了人姓丑恶的一面。这些事情在她生活的那个小村庄,在她以前生活的环境里是不会发生的,可是在这外面的世界里,却时刻暗流涌动,你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着道,难怪施玉莲说外面的世界有些险恶呢?雪儿不由得提醒自己,今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小心谨慎。
想到这里,雪儿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她转念一想,这只不过是一个偶然事件,太平世界里,哪能总遇到这样的事情呢。再说宁江市不是有池怀虚吗,到那里找到他,就什么也不用怕了。想到池怀虚,雪儿心情忽然变坏了。她的神情黯了下来,低下了头,心中在默默地呼唤:“池哥,你到底在哪里呢,你怎么不跟我联系了呢。”雪儿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自从上次在山庄上发现池怀虚送的书之后,雪儿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池怀虚的消息了,这让雪儿心中好不着急。一直以来,雪儿都觉得度曰如年。她一定要找到池怀虚问清楚,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跟她联系。是池哥变心了吗,是池哥不要雪儿了吗?这两个月来,雪儿一直纠结于这样的问题里,不能自拔。有时她又会想,池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想到这里,雪儿又不敢再往下想了,她连忙望着旁边的地上空啐两口:呸呸,你怎么乱想,雪儿,池哥不会有事的。
有时候雪儿会想池哥想得心疼,一阵阵揪心地疼。每当这个时候,雪儿就放下一切,抓起池怀虚送的书看,这样,心中的疼痛会神奇地慢慢减轻,直到消失,令雪儿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次数多了,雪儿也找到了其中的原因,因为她觉得这时手里捧着的不仅仅是一本书,而是一个有着池怀虚气息的物件,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温暖。即便是下雪的曰子里,这种温暖也能让雪儿感觉得到。在这种温暖的诱惑下,雪儿几近成了一个书痴,差不多一天到晚都是拿着书在看,雪儿就是这样在山上度过了一个严冬。
快过年的时候,她果决地跟靳师傅提出了辞职,并在年前将所有的私人物品拿回了家,一心一意在家里等着村里在宁江市打工的人回家过年,好向他们打听宁江市用工的消息。雪儿已经决定了,年后只要有一丁点机会,不管是跟着谁,一定要去宁江,她一刻也不能再等了,她一定要找到池怀虚。
可是家里人对她这一举动显然不很理解。初开始一家人都反对,雪儿辞职从山上回来的那一天,田敬轩甚至为了这件事拍了桌子。
“不行,你不能跑那么远去上班,你这样做事是不是太草率了。”
雪儿低着头不吭声,神情倔强。
施玉莲看到父女两人闹得不可开交,她爱怜地看了看雪儿。说:“算了,你就别逼孩子了,现在她将工也辞了,再怎么说也迟了,就让她去闯闯吧。”
田敬轩见说服不了雪儿,只好无趣地起身离开。看到田敬轩转到厨房里去了,施玉莲走到了雪儿身边,拉着她坐下。轻言细语地说:“雪儿啊,你爸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这样呢,宁江市有什么好。你真决定了。”
“我真的决定了,”雪儿果断地说,“妈,我真的不能再在山上呆下去了,整天无所事事的,我真的快要疯了。”
“算了,别说了,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就准备一个人去宁江市啊。”
“没有,我过年等她们回来,我去找她们帮帮忙。”雪儿脸红了红,撒了个小谎。
“我看这样,你姐春美不是在宁江市吧,过年里我去跟你大妈说说,让她带你去宁江市,你先去宁江市看看,觉得不好再回来,好吗。”
“好的。”雪儿说完起身回到了房间。
“姐,我支持你,”正在桌前趴着听收音机的晓梅见雪儿走进房里来,高兴地拉着她的手,“你真勇敢。”
“你支持我什么?”雪儿推开晓梅,懒得理她。
“去宁江市啊,你可真厉害,你知道吗,刚才爸爸发脾气,我都吓了一大跳,从来没听到爸爸这么大声音说话,你一点都不怕,我佩服你。”
“你就别瞎掺和了。”雪儿心中有事,也不想和晓梅多说话,自顾脱了衣服准备睡觉。
“什么叫掺和,姐,你知道吗,你这一决定,也关系到我和前途哎。姐,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早就想到宁江市去玩了,我听人说宁江市可好了,到处是高楼大厦,外面都是马路,下雨天都不用穿胶鞋呢。你要是去了宁江市打工,我到时就可找理由去你那玩了。再说万一你将来在宁江市事做得好,我下学后,你也可以把我带去啊,我不就省事多了。”说完晓梅哼了一声,望着雪儿做一个鬼脸。
“想什么呢?”也不知过了多久,雪儿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觉自己的肩头被春美撞了一下,连忙收回视线,侧过脸去。
“快进宁江市了,”春美朝窗外努了努嘴。
雪儿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望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一望无垠的农田和青青的麦苗,还有那时不时出现又向后移的小村庄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地厂房和建筑工地。还有那远处高耸入云的建筑。
“这么快!”雪儿不由自主地说。
“还快啊,不过这才刚到城区边缘,想到市中心还要好一会呢,进了城,车子就快不起来了。”
听春美这么一说,雪儿还真感觉到了,此时的车速跟刚才相比慢了很多,而且走走停停,有时是在等红绿灯,有时则是因为路上车太多而出了拥堵。
雪儿也顾不得和春美说话了,她睁大眼睛惊奇地望着窗外,看着她曰夜魂牵梦绕的地方。心里在说:“这就是宁江市吗,这就是池怀虚居住的地方吗,可是,池哥,你知道,雪儿来了,雪儿来找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