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说:“圣上的办法可谓两全其美,然而在臣的心里,这次如果不能得中,是绝不会再入阁的。所以......”朱四连忙打断他说:“兄长此言差矣,自古家事与国事难以两全其美,公利与私利之间的取舍更是一个人德行的重要标尺。如今朝中正值用人之际,兄长从八月乡榜到次年的春闱,足有半年之余,如此一来国事岂不耽搁了许多。况且在这期间,朕大概还会离开京城,率领大军开赴中原战场。兄长若再不在朝中,让朕如何放心呢?”
此前只是传言,如今朱四又亲自证实了,王船山吃惊道:“圣上还想御驾亲征?”朱四说:“建奴仍然占领着我山西、河南、山东、直隶诸地,况且他们的主力并未遭受什么损失,朕断定,接下来的战斗必将是连番血战和决战。如果朕不亲历战场,又怎么能够有把握战胜多尔衮呢?如今的内外局面大好,可得来却极为不易,所以朕也恳请兄长少一些狭念,多一分坦荡。如今朝中的成绩,哪一件事不是兄长的辛苦得来?你的政绩大家都已经看到了,难道这些政绩还比不过一纸金榜吗?诚然这也是你的夙愿,所以朕必不会刻意阻拦,可兄长也不能因此放下国事不管吧。”
王船山想了想说道:“既然圣上也准备离开京城,那么臣自当留下,请假归乡的事就算了吧。”朱四笑道:“恩,这才是朕的好兄弟,朕也预祝兄长一操直取状元来。”
礼部尚书内阁首辅要参加乡试,这在京城内外算是成了一个大新闻。尤其是那些闲着没事做的官二代,公子哥们,一个个自视甚高,也有不少是要参加此次乡试的,便都想着能一朝高中,把首辅大人给比下去。
“你们听说了吗?首辅王大人要参加今年南京的乡试啦,以他的才学,不知道会落在我们谁人的身后啊?瞿公子今年也要参加会试了,如果他能与王大人同殿应试,真不知那状元最终该花落谁家呀?”
都说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其中又有个青年说:“呵呵,是啊,一个被尊为江南名儒,一个号称大明第一才子,此二人同殿应试,一定会很有意思。瞿仁杰已经是上一次乡试的解元了,而且这个解元正是南直隶的乡试第一,他瞿家祖籍便是常熟,南直隶生人,此次王大人又被圣上恩许在南直隶乡试。如果王大人不能中得解元,便已是输了。”
又有一个人说:“我看呀,你们真是瞎操心,王大人贵为礼部尚书,这主考的总裁又怎敢为难他呢?把题目透露给他也未可知啊。”“我看未必,王大人可是一位君子。”“呵呵,君子?该不是梁上君子吧!”
几个人的闲聊,被邻桌的几个儒生听到了,而且这几个人听得很不爽。其中有人便高声说话:“最讨厌这种总喜好无事生非却又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船山先生的《老子衍》,《黄书》可有人读过?先生那经世致用之说,均天下的主张怎是此等燕雀之流可比的?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先生力主恢复,倡义诸公闻风而起者,皆出自先生门下,水源木本,瑞在于斯。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又做了什么?若此等学问大家都是梁上君子,他们岂不是连做一个小人都不配?”
这边闲话的人听到了邻桌的不忿,便问道:“喂,你说谁呢?”那人说道:“谁无耻,我说的就是谁!难道你要自取其辱?”“哎呀,你个臭不要脸的算什么东西?”“你们又算什么东西?所谓闲谈莫论人非,尔等宵小何德何能敢非议船山先生的才学?”“我们议论谁,要你管?莫非你是那王而农的私生子不成?”“你!”
那不忿的还要说话,已经被友人劝住了,骂人的却更为得意。这其中便要瞿仁杰在内,只是友人们对他吹捧和闲话初来并未引起他太大的兴趣。可又因邻桌的异议,让他再起好胜之心,便把瞿式耜劝诫他的话统统忘在了脑后,又提笔在酒楼上写了一首诗,想要隔空挑战王船山,其诗曰:‘万千学子一奇迹,童试秀才做阁臣。鹿宴不做魁星舞,全凭宫词扣皇门。湖广乡亲如相问,已在直隶考举人。解元尽处是孙山,孙山外是尚书名。’末尾还加一句旁白:‘遥想尚书大人乡试屡屡不第,不免令后进晚生伤心嗟叹。晚生多爱伤心,大人多爱科举,然自古金榜之名,有才者得,能居高位者无才,必也德。’
这诗也很快到了朱四的手里,让朱四厌烦透了瞿仁杰这个事精。正当朱四按着太阳穴头疼的时候,苏裴等人来了,而且没有绕弯子,直接便提起了瞿仁杰的这首诗。
“四郎可知道瞿仁杰又写诗骂人了?”苏裴问,朱四把诗的手抄本往苏裴面前一递说:“不是在这儿呢么,这个瞿仁杰恃才傲物,完全不把朕和兄长放在眼里,写了一首诗骂人,还暗讽兄长女子无才便是德。朕有时真想抓住他痛打一顿。天底下要是再多这么几个人,朕恐怕得少活十年。”
朱四当然也不认为瞿仁杰有超过王船山的才学,就连苏联人弗·格·布洛夫这个外国学者都说:‘研究王船山的著作是有重要意义的,因为他的学说是中世纪哲学发展的最高阶段、他是真正百科全书式的学者。’然而这个中世纪哲学第一人,却被瞿仁杰骂成了狗,朱四很恼火,苏裴更恼火,所以几个女人来找朱四,想确定一下是否真有此事。
拿到了那首诗的原文后,苏裴和舒窈、穆清都读了起来,舒窈更是读出了声音,刚刚读完便涨红着脸说道:“这个瞿仁杰真的是太过分了,此诗极尽对兄长的挖苦之词,讽刺兄长区区一介秀才竟然做上了内阁大臣。又说中举时,应天巡抚在庆贺学子考中的鹿鸣宴上可以不必唱《鹿鸣》诗,跳魁星舞了,有人仅靠着外戚的身份便可以打开皇门,又引用名落孙山的典故挖苦兄长作为堂堂礼部尚书乡试名落孙山之后的尴尬。这诗要是让兄长看到,还不被气的大病一场?四郎,难道您对于这个屡屡冒犯我们的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