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其一。* ,,”唐安满脸愤慨地说道,“我们一群外乡人,在大齐举目无亲倍感无助,这种时候,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大有名气的辩才会诸位才子,希望各位能给我们主持公道。可是各位呢?为了那虚无的面子,为了不想落下齐国人有恶人的名声,便选择的否认,更有甚者还对我等大加责难,实在是让人心寒。敢问陆夫子,这又是置江湖道义于何地?”
“这……”陆季功张口结舌,方才就听说这小子口才厉害,可没想到一句话的功夫,他就能抓出这么多道理来。
他很想证明自己是一个谦恭有礼的夫子,但想来想去,却只记得方才大声咆哮极力否认的样子,暗叹今天老夫是怎么了?为何失去了平日里的从容稳重,反而像一个发情期的小伙子一般耐不住性子呢?
他当然想不通。其实从唐安一行人气势汹汹地上山找门子开始,他们就已经落入了唐安的陷阱。
一向备受尊敬的儒家圣地,一群习惯了被人仰视的高傲学子,忽见一群外乡人无比嚣张的大放厥词,怎么可能会容忍?怎么可能不反击?
一旦他们反击,就已经偏离了儒家思想,也给了唐安抨击他们的理由。而此时,再用儒家思想的大帽子扣下来,他们便会失去反抗的力气。
“陆夫子还说过,儒家重礼。请各位恕我眼拙,各位的‘礼’体现在何处?别的不提,我等好歹也算原来之客。在我们家乡,热情洋溢周到体贴是最起码的待客之道,原本我以为在文风不及齐国的大唐尚且如此,那这儒家圣地更应该让我等感觉到宾至如归的温暖才是。可各位请看——霏霏阴雨间莫说有人递上一把伞,便是连个落座的蒲团都没有。咦,奇怪的是,诸位学子却每人一个,请问坐的舒服吗?”
学子们被一双双眼睛盯着,顿时觉得屁股下面火辣辣的。可转念一想:这些蒲团可是老子用银子买回来的,凭什么让给你们啊!
陆季功面色不快,道:“哼!你方才也说了,那是待客之道,可面对莫名其妙前来惹是生非之人,那便怪不得老夫不客气了!”
唐安“哈哈”笑了两声,借机说道:“陆夫子说的好啊!我记得方才陆夫子说的九字真言中,有一个‘恕’字。不知道这个恕是宽恕的‘恕’,还是竖起来的‘竖’?”
李大壮瓮声瓮气地问道:“他娘的,这俩不是一个字儿吗?”
唐安叹息一声,很受伤地拍了拍李大壮肩膀,无比沮丧地道:“大壮,你先到后面休息一会儿……”
若是放在平时,学子们一定会对这种没文化的土鳖大感鄙视,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一个个面色如土,连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已经摆明拿出了“恕”字尚方宝剑,这让他们如何再斤斤计较?
最难受的还是陆季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反击的理由,可对方就像一条滑溜无比的泥鳅,让人防不胜防。
见他不做声,唐安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滋滋不觉的问道:“陆夫子,到底是哪个恕,你快点说啊!我书读的少,你可不要骗我哦。”
这个混蛋,根本是明知故问!
见陆季功猪肝一样的脸色,唐安淡淡一笑,道:“算了,咄咄逼人不是我辈风格。今天之所以来到这里,其实主要是想要见识一下久负盛名的辩才会。可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诸位所谓的‘才’只是文采,而非才能。说实话,我很失望。”
被一个唐人驳得哑口无言,已经让这群以才著称的齐国学子们很尴尬了。现在更过分,直接连辩才会存在的意义都直接否认了。若不能还以颜色,今后让他们怎么能抬起头来做人?
陆季功愤然道:“黄口小儿,大放厥词!辩才会何其神圣,岂容你一个唐人污蔑?”
唐安微笑道:“陆夫子,来之前我听人说过,文无国界。难道这辩才会只准齐人参加?难不成齐国没有一点包容之心?在我看来,辩才会这个名字起得很好,重点在一个‘才’字,一个‘辩’字。‘才’暂且不提,陆夫子你连辩都不辩,口口声声说唐人如何。我到要问问你了——唐人就不是人?唐人就不能有才学?唐人就不能参加辩才会?”
一连三个问题,让陆季功微微错愕,没想到这小子词锋如此尖锐。
从这群人踏入夫子坡的那一刻开始,无论从气势还是话语上,陆季功都陷入了绝对被动。一个习惯了被人恭维的人,缺乏对手的挑战刺激,思路往往会变得越来越迟钝,陆季功显然就是如此。
他没想到会有一个人敢公然挑衅自己,更令人气愤的是,明明知道他的话都是歪理邪说,可每一句都与圣人沾亲带故,不是圣人所言,就是名句经典,让人好像产生了一种错觉:反驳他就是反驳圣人,就是大不敬,就是天大的叛逆。
陆季功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感受到了如山一般沉重的压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唐安不给陆季功反应的时间,继续道:“如果夫子能让我心服口服,那日后提起稷下学宫时,我必定会心存敬畏。若夫子和诸位学子继续这般以齐人自居而看不起大唐,甚至被我一个区区小管事的几个问题驳得哑口无言,那这辩才会——我等不参加也罢!”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学子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想要大声斥责,可想起方才这狡猾的唐小安用圣人九字真言当武器,生怕一个不慎又落入了他的陷阱,竟是没有一个人再胆敢做那出头鸟。
陆季功气的浑身发抖,道:“老夫执掌尼山辩才会十二载,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牙尖嘴利的人!你且说说,我辩才会如何沽名钓誉了?被一个小管事辩得哑口无言?笑话!今日老夫就要跟你论一论,到底是你一个唐人有才学,还是我们齐人更有才学!”
见陆季功动了真怒,学子们新生胆怯,纷纷上前劝慰,哪知陆季功全然听不进去,红遮掩瞪着唐安,大喝道:“走开!唐小安,你远来是客,这题面就由你来出!”
“陆夫子不愿占小可便宜,这份胸襟委实让人佩服。”唐安从容笑道,“不过——我的题面早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到底什么是才?”
陆季功微微一愣,道:“这个问题,老夫早已回答过了。故技重施,不嫌丢人么?”
唐安摇头微笑,道:“夫子你错了。你的确回答过这个问题,可是在唐某看来,这个答案却错的离谱,委实让人不敢苟同。”
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唐安顿了一顿,面色严肃道:“陆夫子说,胸有万卷方为才。但要我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咦,夫子们不都叫到我们要读书破万卷吗?这家伙号召众人放弃读书而去旅行,岂非与圣人教诲大相径庭?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唐小安是傻了还是黔驴技穷口不择言。
后世很简单的道理,可是放在文风鼎盛的大齐,却成了人人不屑一顾的低贱行为。看着学子们脸上有的带着不解,有的带着不屑,唐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
他忽然想起那个在墨玉书院飘然的身影,想起她独到的见解和引人深思的话语,脸上带着一抹温馨,徐徐说道:“我的夫子教导我说,圣人的言论都是经过实践得出的、经得起考验的道理。但是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圣人在当时的感触,我们只通过书本文字,又何如能够切身体会?不将理论联系实际,终究会成为一纸空谈。”
陆季功道:“胡说八道!圣人之言乃是我等必须遵从的道理,其意境之深远、内涵之丰富,岂容你来妄加评论?你的夫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老夫看来不过如此,能教出你这等学生来也不足为怪了!”
一听这话,唐安脸色陡然转冷。
侮辱他可以,但侮辱他的女人却不行!眼前这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自己就是榆木疙瘩一块,偏偏迂腐落伍还不自知,对于有道理、有利于旁人进步的言论大家排斥,实在让人讨厌。
唐安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指,道:“我和你讲道理,你却句句带刺字字嘲讽,就凭你这种心态和涵养,也配给别人当夫子?当孙子还差不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浪费了时间!”
被一个唐人子啊众目睽睽下如此侮辱,饶是陆季功养气功夫再好也承受不住,面色通红地“蹬蹬蹬”退后几步,大声道:“你骂谁是孙子?”
“骂的就是你!”唐安想想蓝海棠的仙颜,内心怒意更胜:“你有没有照照镜子看看你的模样?头发稀稀疏疏,皮肤松松垮垮,远远看去就像一个风干的苹果,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外表恶心就罢了,内心更是阴暗,明明讲不出道理来就倚老卖老,若非看在稷下学宫四个字的面子上,你真以为这些学子要对你毕恭毕敬?顽固不化迂腐不堪,这种人也能当夫子,看来齐国所谓的文采风流,也不过是自娱自乐的说法而已!”
“你——你——”陆季功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恨不得化成一双利剑,狠狠将眼前的混蛋大卸八块。
“有辱斯文!怎么能骂人呢?”
“太过分了!这些唐人简直就是野蛮人!”
“辩才会乃是做学问之地,岂容你等如此放肆!”
学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和复仇者联盟这边大呼痛快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反差。
唐安冷冷一笑:“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就顾左右而言他。现在骂不过了,想起要讲道理来了?好,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我们大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