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鬼市的日子,我跟韩婕请了假,要去帮师父摆摊。唉,我现在是被她管得死死的,连去哪儿干个什么事儿都要跟她报告!
不过,韩婕还是给我留了些私人空间。尤其是对于我和我师父从事的那些“神秘事务”(她如此称呼),她是从来不问的。只要我保证不落下功课就行。
今天师父也去不了鬼市了,早早就跟我打了招呼,要我自己去摆摊。因为有一户人家突发丧事,急急来请,师父要去忙个通宵。我现在对于去鬼市做生意,积极性也不像以前那么高了,反正跟韩婕出去约会,也花不了多少钱,况且我浪子回头又重拾了学业,正憧憬着有朝一日或许还能挤上通往大学的末班车。
我草草地准备了一些食材,也不打算要卖个通宵,毕竟明天上午还有课呢。到了鬼市,我应付完几个熟客,东西也就卖得差不多了。我难得今晚清闲,就坐下来,跟老张和方伯聊聊天。穷鬼老曾鬼精鬼精的,很会察言观色,他晓得我今晚要早收摊,便提前跑来我摊子前晃悠。我干脆把他也一起叫过来,给了他几根烤串,让他跟我们一起聊天。
“嘿嘿,老张啊!”方伯没话找话,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张的“嘻哈装”,调侃道:“你这身穿戴可真是洋里洋气的哦!”
老张问:“咋了,方伯你是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嘛?”
“那我肯定是觉得不好看嘛!怪怪的!”方伯摇头道,“你看你的裤子这么肥,裤裆都掉到膝盖去了!还有你这夹克,红一块绿一块的,一点儿都不正经。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这帽子,好不好看且不说了,干嘛故意要歪着戴呀?你又不是没钱!为啥不换一套像样一点的衣服?”
“哎呀,方伯呀,你太老土了!”老张对方伯的点评不屑一顾,道:“这套衣服怎么就不像样?这可是南洋时下最时尚的穿戴,你也要与时俱进懂不懂!”
方伯还是摇摇头道:“我都死了快一百年了,还要什么时尚不时尚的?”
“老张你现在说啥好就是啥好呗!”老曾在一旁突然酸溜溜地冒出来一句,“你发财了,不用捱穷了,可就把老哥们给忘咯”
“哎,老曾,话要讲清楚哦!”老张直接怼了回去,“当初我跟你混一起的时候,可没少照应过你吧?我又不欠你的,是你自己懒才捱的穷!你去看看人家老孙,刚来的时候也是啥都没有吧?但是人家就吃的了苦,现在天天下地,日子不也过得滋润得很嘛?”
穷鬼老曾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又反驳不了,只在那儿哼哼冷笑。
我听了老张的话,心中一动。我心想既然刚好谈到了这个话题,不如就跟他们打听打听阴元的事?
“哎,老张,你刚才说这‘下地’是什么意思?”
老张愣住了,想不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他看了看方伯,又看了看老曾,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方伯对他猛摇头,老曾却落井下石:“老张,小胜问你话呢!”
老张对我苦笑道:“小胜,这话我不太好讲啊!你干嘛不去问你师父呢?”
我对老张的问题不置可否,继续给他下套:“我师父说这鬼市地底下有条阴脉,你们所说的下地,是不是就是指下到阴脉里面去啊?”
老张果然减了戒心,道:“噢,原来你师父终于跟你讲阴脉的事了,那我说了也无妨了嘛!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那老孙下地是不是为了找阴元?怎么找来的?”我追问道。
“嗨!”老张摆摆手道:“阴元可不是找来的,是我们辛辛苦苦凝结出来的!”
“凝结?怎么个凝结法儿?”
老张解释道:“阴元其实就是将阴气凝结浓缩后聚集成的。阴脉里的阴气非常浓厚,越往下就越重,差不多就跟水一样了!我们下去以后,就得靠自身的鬼气将阴气吸入体内,凝结成珠子般大小的一粒,就是阴元了!”
“那辛不辛苦?”
“很辛苦的!”方伯在一旁也不甘寂寞,插口道,“我们光是钻进阴脉里就很费劲,更别提下去以后还要被里面的阴气挤压、冲刷,搞不好连魂魄都会被压碎了,那可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我疑惑道:“阴气对你们鬼不是有益的吗?怎么还这么危险?”
“哎呀,阴气太多了也不行呀!”方伯摇头道:“这就跟人钻到海底是一个道理。水浅的地方还好,但水越深压力就越大,人潜到深水里也会受不了!”
“凝结阴元也要花费我们很多的鬼气。”老张接道:“我以前下地的时候,累死累活一天顶多也就能凝结出一个阴元来。而且还不能天天下去,如果鬼气耗尽了,搞不好也会魂飞魄散的!”
“那老孙为什么能天天下阴脉,他不怕‘死’么?”
这时穷鬼老曾又嘿嘿冷笑了一下,道:“他那就是要钱不要命的货!”老张和方伯居然也没有反驳老曾的话,看来似乎也是默认了老曾的观点。
我想了想,斟酌再三,还是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你们懂不懂如何吸取阴气修炼?我们这乱葬岗里有没有鬼修呀?”
这下老张、方伯和老曾都大惊失色起来!
“嘘!”方伯一脸惶恐的样子对我道:“小胜你这种话可不要随便乱讲哟!会害死鬼的哟!”
“为什么?”
“哎呀,你不要再问下去了!这种话题是禁忌!被别的人别的鬼知道了,我们都要倒大霉的!”
“唉,不说了不说了,莫谈鬼事!莫谈鬼事!”老张赶紧招呼方伯起身就走,结账时连找钱都不要了。老曾也不敢多待,冲我作了个鬼脸,转眼就溜得不见影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想却犯起了嘀咕:有那么严重么?不就问个问题嘛,至于怕成这样?
我见顾客都走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开始提前收摊。收到一半,我瞅见有一个鬼在坟头后面躲躲闪闪的,好像正在往我这边张望。我定睛一看,认出来是老孙。
前次鬼市,老孙因为数钱时手没拿稳,把冥币和阴元都撒到了我身上,搞得师父十分紧张,还恐吓了老孙一番。不知道他今天是来想来找师父解释的呢,还是舍不得他掉了的那个阴元?
我刚才听了老张和方伯的话,才知道这阴元来得也不容易,于是便冲老孙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话。老孙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
“我师父今天不在,你是想找他,还是想找我?”我问道。
老孙尴尬道:“你师父本事大,我怕得很!他不在我才敢过来的。”
“那你是来找我的咯?”
老孙点点头,道:“上次我笨手笨脚的,差点泄露了你的身份,所以我今天特意想来跟你道个歉,希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这只笨鬼计较。”
“嗨!”我摆摆手道:“还不至于那么严重,我的架子也没那么大,是你自己想多了。”
“话可不敢这么说,”老孙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你们都是修行中人,专制我们这些鬼魂。冒犯了你们,我们肯定是怕得很的!”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了,便不想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我道:“上次你留下的那个阴元,我拿去用了。还是没办法还的了,就当是我跟你买的吧。我现在按看坟老头的汇率换成纸钱给你,但这种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哦!”
老孙连连摆手,说不敢收我的钱。我烦了,便假装生气,一定要他把纸钱拿走。老孙这才勉强收下,还一个劲地保证以后会经常来我摊子上光顾。
老孙弯下腰去取纸钱时,我看见他的身影似乎有些恍惚了。原来刚开始来鬼市时,他身上的鬼气呈现出来是朦朦的灰色。前些天见他,鬼气就已经变淡了,到现在都快成透明的了。我想起方才老张说的话,于是又好心劝告他要注意休息。老孙随口应了一声便走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我收拾完摊子,推着车要往出口去。路过一片槐树林时,我听到有人(或鬼)在哭叫着,好像很惨的样子。我好奇心起,便丢下车子往那边去看。只见有五只鬼被绑在了一棵大树上,肩挨着肩刚好围着树干绑成了一圈。老邢手里抖起一根长长的皮鞭,朝那五只鬼甩了过去,连抽三下。
“噼啪!噼啪!噼啪!”
“哎呦呦!”
“疼!疼啊!”
“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老邢瓮声瓮气,丝毫不管他们的求饶,紧接着又是连抽了三下鞭子。那五只鬼哼哼声还没有停,又被抽得鬼哭狼嚎起来。
我见旁边也有几只鬼、几个人在看热闹,便逮住最近的林姨问:“老邢这是干嘛呢?”
林姨鄙夷道:“这五只鬼是活该挨抽!平日里就没干什么好事,坑蒙拐骗的啥坏事都做遍了,刚才又跑去勒索人家戏班子。结果被人告到了老邢这里,老邢才把他们绑起来抽!”
我听罢也不禁摇摇头,看来鬼和人一样,都有埋头苦干和好吃懒做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