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三(1 / 1)

秦祁接到通知时候,正在庭院里折腾那只蔫吧的花妖。妖界没有隆冬天,这只花妖冷不丁被风雪劈头盖脸浇了一天,蔫吧也是正常的。

秦祁只好渡去灵力,让它不至于太过可怜。

青木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幅画面:平素骄纵恣意的长老正小心翼翼的牵着只花妖的叶子,一片素雪的冷白之中,显得温情又安静。

她一滞,小心翼翼道:“师叔。”

秦祁侧头,先笑三分:“怎么了?”

“明妍师姐昨晚似乎在后山受到了袭击。”

“受伤没?”秦祁极快的给小花妖落下了一个灵力罩,起身道:“人现在在哪?”

“在医馆。”

秦祁边走便道:“怎么了?详细说说。”

“巡山弟子听到后山有异动,过去查看,只发现了昏倒了的明妍师姐。人也没有受什么外伤,就是一直昏迷着。”青木说完,补充道:“巡山弟子已经在后山拉了警戒阵法。”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医馆。医馆的医师是个老者,此时声如洪钟:“人没事,就是要疯了,救不回来,赶紧拉走!”

“邹老。”秦祁踏入医馆:“你说人要疯了,怎么回事?”

邹老上下打量了一眼人,道:“我看她问题没你严重。”

秦祁面色不改:“邹老可别拿我开涮了。”

“她的手指甲劈了仨,瞳孔放大,追溯灵力也能感受到她情绪有过剧烈波动。”邹老用下巴指指床上躺着的人:“估计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青木没忍住,问:“什么可怕的事?”

邹老慢吞吞道:“谁知道呢,魔啊鬼啊之类的,但是长得凶一点的不都行?小女生不就是最怕这个的?”

说话间,秦祁走到明妍身侧,刚一伸手,人便已经醒了。刚醒的人惊恐的向后缩去:“别过来!你这个怪物!”

秦祁手凌空,温和的看着她:“我是……”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下地狱吧!你去死!去死!你就不该活着!”明妍说着,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广华,广华你快回来,这个魔鬼要杀我,她要杀我……”

秦祁顿了顿,转向老者:“我想查看一下她的记忆,现在可以吗?”

“可以,就她这状态,你看完她也就离死不远了。”邹老扒拉着自己头发,道:“你自己对你自己灵力就没点数吗?”

秦祁只好放下手。邹老看他,忽然道:“她是被故意吓疯的。我检查过,手掌和膝盖有不同的擦伤,灵根也被废了。你猜猜看,她记忆有没有被动过手脚?”

秦祁立刻转身等我:“去后山。”

许是后山两个字刺激到了明妍,刚刚还算温和的明妍一下子便激动起来:“沈扶月就是个骗子!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下地狱吧,大家都下地狱,去陪广华……”

话还没说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空气瞬间变得凝重,秦祁转头看着明妍,道:“你说什么?”

明妍无所觉,只是重复着沈扶月去死之类的话。

可是天下灵界无一不知,沈扶月已经死了,哪来的不得好死?

能不得好死的,只有活人。

青木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幅画面:平素骄纵恣意的长老正小心翼翼的牵着只花妖的叶子,一片素雪的冷白之中,显得温情又安静。

秦祁顿了顿,转向老者:“我想查看一下她的记忆,现在可以吗?”

“可以,就她这状态,你看完她也就离死不远了。”邹老扒拉着自己头发,道:“你自己对你自己灵力就没点数吗?”

广华的死确实和她有关。

秦祁停在原地,沉默着看着眼前已经疯了的明妍。

青木一直觉得自从沈扶月走之后,摇光长老就像和弟子们隔了一层什么。但他依旧很正常,吃饭,玩闹,也会回应那些她们精心准备的想让他彻底走出来的小闹剧。甚至每一次早课他都会提前半个时辰到场。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还是依旧是隔着一层说不清的东西。

如今那层东西消失了,青木清楚的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暗沉和痛苦。

仿佛这才是真正的秦祁,而不是平常有说有笑的摇光长老。

但也只有一瞬间。

下一瞬,那个人停下脚步,侧头道:“去后山。”

自然无人敢违背。

后山一片苍茫,找了半天,才在一棵树后面看到凌乱的脚印。

“明妍来的时候应该还在下雪,所以来时的脚印被覆盖住了。”负责检查后山的是崖乌,他指着一片凌乱的脚印道:“但是她在这里站了一会,所以脚印很深。这里已经出了结界的范围了。之后她开始往后跑,目的应该是再次进入后山的结界。”

“不过只跑到这,脚印消失了。”崖乌指了指结界范围外的一片雪地:“最后人倒在那里。”

“根据这些我架构了一场灵力回溯。”崖乌说的很快:“当时明妍应该是在偷窥什么人,然后被发现了。她想跑,但是没跑掉,然后被打晕。我猜当时应该有两个人。”

“因为晕的位置吗?”青木一点就透。

“嗯,若是我发现被偷窥,追上了人,当场打晕就可以了。可是明妍倒的地方却有点远,应该是出手的人身边还有人,她可能是习惯性的把人带了过去。”

两人说的八九不离十。秦祁只蹲在明妍晕倒的地方,若有所思。

“师叔?”崖乌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试探道:“你在听吗?”

“两个人,一个人应该是有代步的灵宠之类,都是高手。”秦祁拨开被风吹得移位的碎雪,道:“而且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师叔,这你都看得出来?”崖乌惊奇道:“怎么看的?”

“不难。”秦祁起身:“这有个土石,灵山地界没有没有,应该是缩地千里不小心带过来的。”

崖乌凑过去一看,果然是个没见过的石头:“这石头有什么特殊的人吗?”

“有,这石头只在百千里之外的垭口县有。”

秦祁说完,发现天又阴沉了下来:“天机不是说今天没有雪了?”

而后,天空之中出现一个极大的虚影。

魔域。盛夏的末尾,赤阜娇艳的荷花几乎都要堆满水道。所幸供人行走的青石路也不算过于狭窄,也只有她一个人慢慢走着。

“吱呀”

不知哪家的窗被从里往外推开,里面有人探头出来瞅了一眼。看到底下有人一身绯色的长衣,生的也白净,心下欢喜,便吆喝一声:“客从哪里来哦——”

那姑娘抬眸,眸中水波流转,竟似能让这水乡再多添一分姿色。

推窗的姑娘一愣,便撑着窗笑,再顺手扔下来一个黄纸包。

那人抬手接住,闻到了纸包里飘出的谷物甜香。

正疑惑,听便听头顶悠扬婉转的歌声传来:

“问客从哪来哟,且看如今天下乱。何处得求安,只愿娘子朱颜,岁岁如今年。”

那姑娘听罢,展眉一笑,却是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那推窗的姑娘看她走远,回身却只见一缕黑烟散开。她不禁疑惑是不是什么东西糊了,却不晓得自己已然在黄泉路走了一圈。

盛夏多雨,下午时候哗啦啦的下了一场大雨。避雨的茶馆里人多口杂,只听这里说苏家那个小巫女又带着人冒雨把多少魔物揍了一顿,又听那里说斩风门下损伤多少,灵山又有何大动作。

“天天打天天打,也不见个消停哟。”

茶肆人都抱怨着,茶水瓜子和小食都流水似的上来又端下。路人坐下叹几声嘘几声,又起来各自奔波。

不过奇怪的是,最里面的四角桌只坐了一个人,一身如绯色如樱的长袍,脸上罩个灯会用的狐面,撑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客官,这茶都凉了……”

那人闻言笑着回眸,声音又清又脆:“换一壶。”

“小店自然不缺茶的,只是这茶钱……”

小二看她桌角放了一粒金,笑眯眯的手下便走,忽然想到什么,道:“您若是对这些事感兴趣,不若去灵山瞅瞅?离这也不远,约莫半天的水路。”

“不过这世道哎——”

小二的声音慢悠悠的拉长离远,只有她还在撑头远望:“又是灵山……”

正当她要起身时候,听得屋外有人喊一声:“呀,魔!”

茶馆人逃的逃,跑的跑,一时之间乱成了一锅粥。小二和掌柜的抓起值钱的金银钱便要逃命,小二经过那桌奇怪的客人时,好人心泛滥,下意识道:“姑娘,快跑吧,那些魔物可不是好相处的,要出人命的。”

那人笑了,朝他点点头,起身走了。小二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救人一命,跑了,却没注意那人不是和人流一起跑的。

她走出了那些慌忙逃窜的人流,可是诡异的是却没人注意到她。人群慌乱的很,吵闹声、哭叫声混杂,她却没什么大的反应,直到听到那清脆的婴孩哭叫,她脚尖才顿了顿。

她找了半天,才在一圈人手推脚踏里找到那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

小孩子若是本性纯良,眼睛是可以洞穿阴阳的。明显这个人类小孩看到了她,小孩子竟然也不怕,抽抽搭搭的止了哭声,又好奇又怯生生的看着慢慢朝她走来的人。

不过人流还是太密了,她又不能动用灵力,只好停下脚步等着那些恐躁的人们过去。

小丫头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看她狐面随风动的流苏,张手笑着要去找她。可是她面前是慌不择路的人流,刚迈步的一瞬间便不知道被谁带倒在地。

之后的踩踏惨剧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狐面下微红的瞳微微睁大,也顾不得什么忌讳,直接掠过那些庸庸碌碌的人类,去抱起那一个小小的身体。

毫无生气的人还残存着两分的温暖,让人能用手感受到她稚嫩的心跳。

正在这时,一线银光闪过,直直划半抱着女孩的人,她只是微微侧首,那线光擦着她的脸颊过,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开了一个极细极深的口子。

狐面瞬间崩断,磕落在地上,露出一张垂着面无表情的脸。那狐面像是一个结界一般封着她,如今狐面落下,她眨眨眸,灵气立刻裹在她周身。

周围人忽然停滞了一瞬,不知道谁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魔!”

顿时炸开了锅。

周围脚步纷乱,少女抱着小姑娘,侧眸斥道:“吵死了。停。”

嘲哳的人声忽然静了下来,连动作也停止在原地。这本来应该吵吵嚷嚷的地方,像是忽然被定格了一样。

少女说完,也不看他们,只是抱着小姑娘慢慢起身:“出来。”

几个黑衣人嗖嗖嗖的落在她四周,她皱眉,惊诧道:“人类?”

居然有人类可以无视她的命令……原来是身上藏着有趣的东西。

“沈扶月。”

话音刚落,又有许多人落定在她面前。她抱着那个小姑娘,道:“你们不过是仗着一些不知道多久前的恩惠……罢了。”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却转身走了。那看似慢悠悠的步伐,却一步拉开许多距离,有人试图想追上去,却发现那人越走越远了。

“首领,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那人疑惑的退回来,问道:“真的是她?”

被称为首领的人摇摇头,看向了手中的一个水蓝色的宝石:“先圣的指引不会有错……”

等到没人的地方,她才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孩子。片刻,她的指间有光华流转,之间少女已然沉寂的呼吸开始慢慢的复苏、悠长。

最后她把熟睡的孩子放到了城外。

落日辉光倾城,等到第一颗星烁烁,少女已经站在了一艘无人却自动的扁舟之上。

所谓人间,不过如此。

她指间掐着一朵水润的莲花,轻轻一抖,那莲花便散落在她的脚侧。

“沈扶月……”她默念着另一个给她招上麻烦的人,忽然笑了一下:“倒是有趣。”

满天的繁星映在水中,扁舟如行在天水之间。她抬眸看天空,浮云飘散之间,似乎有人站在上面不安的窥探着什么。

她沉沉的看着,脸色有两分像沈扶月那被昆仑雪洗过的清冷,片刻,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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