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霞儿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双眼,花聿楼叹了口气,道:“我们先回去吧,在卧云楼等消息。”
“嗯。”霞儿知道现在等待是最好的方法。
花聿楼和霞儿回去的时候果然发现整个京城都戒严了,巡防的御林军见到马车上花家的徽记都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并没有多加为难,只是例行公务的拦下来问几句就放行了。
这让霞儿心里更紧张了,如此戒严,两方人马遇到肯定会大动干戈,里面玉屏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刀剑无眼,就怕伤了她。
夜色寂静,几匹骏马飞驰在城郊树林里,马匹穿过重重树影出来后中秋节的月光打在几人身上赫然就是陆霄、薛冰和花博衍。
看着苍茫的夜色薛冰问道:“他们真的是往这个方向逃走的吗?”
花博衍点头道:“今天所有的城门入夜后都关上了,除非有皇上的圣旨,不然谁来都不开。只是没想到宫玖的势力竟然渗透到御林军里了,早早有人接应他们从南门离开。”
“他们是驾着马车离开的,只要我们脚程快一些就能追上去。”
陆霄三人都是只身前来,没有带任何人手,他们的目标很准确,就是为了接玉屏回去,至于宫玖和孙章兰,他们根本就不指望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苍茫的夜色中一队人马正在平原上走动,几个身手矫健的护卫正以保护的姿态骑着骏马护在一辆马车周围,马车里众人担忧的人正安然无恙的坐在位置上,宫玖将剑收起来后马上就拿手帕摁住了那个小伤口防止它再流血,车厢里备有伤药。
“对不起,我并不想伤你,但情况突然。”看着细白脖颈上的伤痕,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男人此刻收起了身上的锋芒像个无害地孩子一样和人说对不起。
得到处理后伤口很快止住了血,宫玖便将伤药小心地敷在了上面。
伤口在脖子左侧,玉屏侧眼看着正为自己上药的男人,想了半天才开口说:“我听说过冯筠姑姑。”
宫玖低了一路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目光沉沉地望着眼前面容平和的小姑娘。
玉屏也毫不躲闪地看着他,继续说:“祖母临终前喊了几声“阿筠”,我在旁边听得真切,祖父和姑母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惊,而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是家中哪个长辈便悄悄去问姑母,她说阿筠便是冯筠。是祖母旧友的孩子,因为一些缘故在贺家长大,也是我父亲的妹妹,小时候和她一同长大。后来筠姑姑的父亲找到她后,便跟她父亲离开了,我问怎么祖母过世筠姑姑怎么不回来,姑母和我说在我没出生前她就过世了,正是因为她过世了祖母的身体才日渐变差。”
宫玖听完她的话,沉吟许久才道:“母妃也时常提起老夫人。”
玉屏看着他,轻声问道:“那天在车里你说为你起字的母妃是筠姑姑是吗?”
宫玖点头道是,“推拿也是为她学的,她怀我时遭了大罪,从此落下了病根。”
知道父亲去世后太子妃冯筠一时接受不了晕了过去,作为长辈魏大熊便带她们到自己城外的庄子休养,最后孩子是救回来了,但太子府是回不去了,因为冯昌的死以及府里找出了一具孕妇的尸体,大家都认定冯筠也死在了大火里。
京城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他们先是辗转去了江浙,到孙章兰的家乡躲避风头,最后到了岳州,岳州的巴陵郡王妃在当姑娘时曾受过冯筠的恩惠,见到她们如此狼狈也不嫌弃,更没有揭举她们,而是悄悄把冯筠主仆三人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彼时的郡王妃还不是现在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上头有婆婆和小姑子压着,下面又有虎视眈眈的侧妃良妾算计着,即便怀着孕也从不能断晨昏定省和主持中馈,肚子里好好的孩子竟然因为操劳生生的熬没了。
郡王妃大哭了一场后又重整旗鼓,重新干她的事业。郡王爷第一个孩子没了是件大事,但却让郡王妃瞒的滴水不漏,最后竟用了刚出世的小太孙宫玖来充当自己的嫡子,有了儿子郡王妃腰杆子都硬了不少,将郡王爷府里的莺莺燕燕都收拾了,又撺掇着老王妃和郡王爷为小姑寻一门亲事,慢慢的将这个家都握在了自己手里。
冯筠生下宫玖后就一直在郡王妃安排的院子里以奶娘的身份照顾着宫玖,等到宫玖六岁上下时冯筠的身体终于熬不下去了,在那年冬天去世了,宫玖这下真成了孤儿了。
魏大熊那天夜里遇到了同样刚逃出生天的太子妃主仆三人,后来几人辗转进了巴陵郡王府。这些年也一直潜伏在巴陵郡王府,就是为了保护宫玖,顺便报仇,他用自己的人脉为宫玖铺平了复仇的道路,宫玖也没让他失望,竟真的让他有机会为自己报仇,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玉屏看着他,认真的说:“你走吧,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想挟持我,是怕皇上秋后算账连累贺家才这么做的,如今带着我也是累赘,倒不如把我在这放下来,你走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你……”宫玖惊愕地看着她,他以为玉屏会恨自己欺骗了她,恨自己贪生怕死为求活命挟持了她,心中想了一万种结果,没想到玉屏却说了一万零一种。
玉屏看着他这个样子,笑道:“你今天怎么了,自从出了宫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一点也不像你。”
宫玖看着她,沉声道:“你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吗?”
玉屏思考了一会,才说:“你真实的样子总归不是像大家表面看到的那样,你有抱负,也有野心,虽然这次的事情没有成功,但你肯定会给自己留了后路卷土重来,即使我让你走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了,但一旦有翻身的机会,你还是会回来的。”
宫玖听了十分动容,他没想到玉屏会如此了解自己,他忍不住拉着玉屏的手,说:“玉屏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玉屏却笑着摇摇头,将手抽出来,温柔道:“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去,祖父还在等着我。”
宫玖爱玉屏吗?爱的,不然不会自己都自顾不暇还要想着怎么让她和自己撇清关系。玉屏爱宫玖吗?也爱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宫玖的良苦用心,但世间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玉屏不能跟宫玖走,不然贺阁老怎么办?她被宫玖劫走再被救回来,她依旧还是贺家的姑娘,皇帝对她依旧还有歉意,但她如果跟宫玖走了,那她就是同谋,是谋逆的反贼,到时候不仅贺阁老会遭罪,就连姑母一家也会受到牵连。
“公子,他们追过来了。”孙章兰的声音从车帘外传进来,远处隐隐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玉屏猜测她说的是追兵。
玉屏抬头看着宫玖,劝道:“放我下去吧,你不想杀我,我也不会跟你走,与其被追上打一场恶战,不如早早离开,保存精力。”
宫玖不说话,忽然将她搂入怀中,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不同于上次的缠绵悱恻,这次的吻带着诀别和遗憾,宫玖的力气都比上次重了不少,直打乱了玉屏的发髻,晕花了玉屏的口脂,玉屏也没有躲避与害羞,反而迎了上去,她紧紧的抱着宫玖,泪从眼角滑落滴在宫玖的衣袖上。
马蹄声渐渐大了起来,那就表明追兵越看越近,孙章兰和魏大熊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以他们的人马可与之一博,但宫玖却突然让他们停下,让玉屏下车。
“公子?”孙章兰错愕不已,她见宫玖的意思是要让追兵把玉屏带回去。
“回去后记得帮我向贺阁老问好,和他说有空我会再去看他的。”下车后宫玖将一件披风披在玉屏身上,为她挡住了平原上吹来的秋风。
玉屏红着眼看着他,倔强地不肯再落泪。
远远的薛冰便看到了被人围住的二人,忍不住开口道:“宫玖,你快放开玉屏!”
宫玖见他们只来了三个人,而且都没带武器便知道他们也不想起冲突,便挥手让准备拔剑相向的护卫下去,他拉着玉屏的手亲自走过去。
陆霄几人见宫玖走过来也纷纷下马,薛冰想冲过去把玉屏带过来但却被陆霄拦下了,他抱着薛冰轻声道:“稍安勿躁。”
虽然大家都不想动手,但难保宫玖为了带走玉屏会耍心眼。
宫玖带着玉屏走到他们跟前拱手道:“三位辛苦了,天黑路滑霜冷露重,玉屏和薛姑娘到底是女子,身子骨弱,一会坐我的马车回去便可,马车简陋希望薛姑娘不要嫌弃。”
薛冰只觉宫玖这厮大胆,刑部通缉令都快贴满整个京城大街了他还敢如此嚣张的跟他们讨价还价,虽然今晚他们不想打架,但他这么张扬不怕被人打吗?
虽然皇帝的命令是“尽力营救玉屏,其他人当场击毙”,但懂的人都知道皇帝的意思是“玉屏能救就救,不能救也没关系,但其他人必须当场击毙”,皇帝希望花博衍能听懂他这句话的潜台词,然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他就可以顺势把这个锅扣到花博衍身上,不是他不想救无辜的姑娘,而是反贼穷凶极恶,丧尽天良连小姑娘都没有放过,当然作为补偿花博衍肯定会升官发财。
陆霄他们来的时候是三匹马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变成了一辆马车四个人,而车夫就是最近京城里炙手可热的轻车都尉和美名远扬的陆衙内。
玉屏裹着披风沉默不语,薛冰见此也不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玉屏需要的是安静。
马车回了城后直接到了卧云楼,卧云楼大堂中霞儿听到陆霄喝止马匹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回来了,赶忙出来瞧瞧,见他们三人和玉屏都全须全尾地回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薛冰和霞儿带着玉屏回到给她安排的房间,两人什么都不敢说,就怕哪句话不对让她崩溃,玉屏倒是比她们二人想象中的还要镇静,回到房里后还能和她们说晚安,二女见此也不好多留和她互道晚安后便出去了。
但她们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门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不一会就听到里面传来哽咽的哭声,听到哭声她们这才安心下来,能哭出来了就好,能哭出来那就没什么事情了。
知道玉屏被救回来但宫玖和孙章兰却逃了之后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下了一道圣旨以巴陵郡王混淆王室血脉,与叛党逆贼谋逆弑君为由褫夺了他的爵位和封号,阖府圈禁。
巴陵郡王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不仅不是自己亲生的不说,还是个弑君的,听到皇帝的圣旨下来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晕过去了,老太妃和郡王妃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旁边的丫鬟忍不住哭了出来,一时间场面十分热闹。
巴陵郡王府抄家的事情到底没瞒过贺阁老,贺姑母接到消息后急忙让人套车回娘家。
“叔父,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该怎么办?”宫玖是意图弑君的叛党,巴陵郡王府又被抄家,那和宫玖有婚约的玉屏会不会有影响?这是贺姑母最担心的。
“玉屏很安全,现在在京城卧云楼,她让我们都别担心。”
巴陵郡王府被抄家的消息和玉屏的信是一起到贺阁老的手上的,玉屏在信内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贺阁老,包括宫玖的身份,贺阁老刚看完信姑母就急急忙忙来了。
“你看看,这是玉屏写的信,宫玖就是那孩子。”贺阁老说着将信交给了贺姑母。
“什么?”听到叔父提到那个孩子贺姑母十分震惊,她拿过信仔细看了起来,发现叔父没骗她,宫玖就是冯筠的孩子,就是贺老夫人临终前的遗憾,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和玉屏被皇帝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