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
萧景逸邪肆地从薄唇里取下雪茄,漫不经心地看着萧文渊手里握着一张检验单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的模样,挑眉轻笑,“萧叔,瞧什么呢,激动成这样?”
“景逸你来了啊。”
说完这句话,萧文渊儒雅的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抖了抖手中的血液检测报告,高兴地说道,“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事,女儿……对,我的女儿,她二十九年前的那个晚上,没有死,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我真的很开心,这辈子无憾了!你妈妈,也无憾了。”
萧景逸视线斜斜地俯视过去,盯着站在萧文渊身侧脸色极其不自在的程舒羽,吐口烟雾,眸子狠眯了下,眯得很深,“萧大太太,此生无憾,你也是这样想的?”
“我……你萧叔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程舒羽勉强挤出微笑回答。
此刻,萧景逸嘴里喷薄出来一阵阵缭绕的浓烟,朝程舒羽熏了过来,熏得她心惊肉跳,忍不住攥紧双手抬起头望向他。
只见到这个从十六岁以后就再不受她掌控的儿子正弓着精瘦的劲腰吞云吐雾,眼底森森的白光一闪而过,勾唇朝她阴恻恻地笑了声,薄唇里崩出来的话却是对萧文渊说的,饶有兴致地问,“萧叔,你的女儿,谁啊?”
萧文渊犹在兴奋狂喜中,忽视了萧景逸和程舒羽两人之间的不对付,扭头点了点两米开外方晓染使用的那间监护室,嘴角上扬微笑地说道,“景逸,她就在里面,沈梓川正陪着她。对了,她一直以来跟景城欢歌的关系都不错,我想啊,你很有可能也认识她。”
“方晓染吗?”
萧景逸晃了一下手里的雪茄,嗤笑,面容森寒得冷冽如冰,“咄咄怪事!她不是程兰的亲生女儿吗?怎么无缘无故变成萧叔你和她的女儿了?”
单独一个“她”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慵懒的嗓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他到底真正想要嘲讽谁,也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程舒羽的脸色微微一变,渗白中透着一抹压抑的怒意,眸底掀起一丝丝狠浪,刚要开口,却被萧文渊一口气打断了,“景逸,不是无缘无故,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能解释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萧文渊伸出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刚从你妈的嘴里得到的真实情况!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程兰当时和你妈同时在一家医院生孩子,恰巧同一天生的,而且都是生了女儿。那时,我和你妈忙于萧家的一些内部矛盾,疏于去医院照顾我们的女儿,大部分时间就让程兰帮忙照看一下。
后来,程兰的女儿患病死了,出于嫉妒和不甘心,就把她死去的女儿和我们的女儿换掉了。悲痛之下,我和你妈也没有仔细去分辨到底是不是我们的孩子,而且,刚出生不久的婴儿,长的都差不多吧。就这样,我和你妈都被程兰蒙蔽了,把她的女儿当成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地下葬了。
没多久,程兰出院后,嫌小婴儿哭哭闹闹麻烦,随便把小婴儿丢到了一家福利院。
就这样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到今天程兰才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真相。还算幸运啊,我的女儿不仅活了下来,并且还活得很好,嫁给了沈梓川,又给我生了个乖巧可爱的外甥女,如今呢,肚子里还有个小外甥……”
萧文渊抬头看着萧景逸,眼眶泛起了一圈红,“景逸,没想到我这辈子,到老还能拥有这么多的亲人,够了,该知足了!你呀,也该早点娶妻成家了,争取让我早点抱上小孙子。”
“程兰,一个混迹娱乐圈的婊子而已,她的话,你也信?”萧景逸对于这么老套的故事,嗤之以鼻。
“不,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证据。”
萧文渊毕竟上了年纪,从萧家大宅赶过来一路上花费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医院后又是抽血化验做了许多方方面面的检测,这会儿神色有些疲乏,但精神依然旺盛,抬头对萧景逸笑道,“之前网络上有些关于方晓染的不雅视频,谈不上不雅,就是多露了一点背部而已。无意中我在她的后背看到了一处红色小胎记,那个胎记,我最开始在我那个二十九年前出生的女儿身上也看见过。同样的位置,相同的胎记,当时我就起了一点期盼的心思。再加上那个时候程兰刚和方晓染认了亲,我就更加起了疑心,特意安排人手去调查方晓染和程兰到底有没有存在亲生的血缘关系。
至于证据,我刚来到医院,就和沈梓川的一个朋友见过面,他取了我的头发,答应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我和方晓染的亲子鉴定,到时候,大概六七天左右,我就能得到结果。我想,这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如我所愿。”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萧文渊有些疲累,脸上写满忧伤和愧疚,发疼地盯着监护室的大门,似乎很想穿射进去瞧瞧方晓染到底有没有苏醒过来,嗓子眼发干,忍不住眼圈红了又红,“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面对这个一直把自己视为己出的老人,萧景逸扯了扯嘴角,到嘴的讥诮,吞了回去,换了句比较不刺激老人的话,“萧叔,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都是程兰那个婊子搞的事,与你无关。”
萧文渊摇头,“不!如果当初我能够仔细点,也许,我的女儿她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头了。”
结合了手下查送过来的资料,萧文渊不仅知道了方晓染在福利院过得十分不好,吃不饱穿不暖,长到一岁的时候被没有生育的方信元和赵莉收养了。
一开始过得还不错,可等方信元和赵莉生下自己的亲生女儿方嫣容以后,方晓染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捱。
直到嫁给沈梓川,四年婚姻中,两人没有孩子,离了婚,她也坐了牢,出狱后,离开桐城六年,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又带着女儿回到了沈梓川的身边,到现在,肚子里又怀上了沈梓川的孩子,却又偏偏差点流产——
一桩桩,一件件,受不尽的痛苦。
如果他当初能够再仔细一点,方晓染根本就无须承受本不该承受的苦痛。
作为萧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她本该和景城欢歌一样,天之骄女,活得肆意恣然。
而不是寄人篱下,过着忍辱吞气的日子。
“萧叔,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必须等亲子鉴定出了结果再做定论。”
萧景逸懒懒的,重新点了一根雪茄,抽一口,朝着程舒羽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更何况,方晓染浑身上下,和萧大太太没有一点相似之处,真真假假的,还真难说。以萧大太太自私自利的性子,还真生不出方晓染那类善良单蠢到近乎白痴的女儿。”
程舒羽当即脸色大变,气得靠在萧文渊的轮椅上喘粗气,“阿逸,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活活气死我了,你才开心?”
“真能活活把你气死,我自然开心。”
噗——
一个女士黑色提包狠狠甩过来,萧景逸慵懒迈步闪身避开了,含在薄唇里的雪茄簌簌掉落烟灰在他的黑色西装上,他抬手拂去。
没有砸中人,程舒羽脸色变幻不定,却没有胆子继续出声呛回去。
这些年明里暗底的交锋,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无比的冷狠残忍,对得罪过他的人狠,对他自己更狠,再也不是她轻易能操控得了的了。
萧景逸来医院,主要是为了方宝儿而来,这会儿,被程舒羽的一番怒气腾腾给搞得倒尽了胃口,意兴阑珊地猛抽了几口雪茄,转身就往监护室那边走去。
恰巧方宝儿被宋子健领着往外走出来,刚推开房门,小家伙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萧景逸,甩掉了宋子健的大手,迈动两条小短腿,呼呼地飚到萧景逸的腿边,伸出两只小手,扒着他的裤子不放,高高抬起小脑袋,兴高采烈地囔道,“最帅最帅的大舅爸比,你怎么来了,你是来看我的吗?”
最帅最帅的大舅爸比什么鬼?
萧景逸当场石化,活了整整三十四年,双手沾血无数,还是头回被一个六岁的小家伙喊大舅爸比。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粉粉嫩嫩的小丫头,他冷血残酷的心肠,偏偏就是硬不起来。
萧景逸低头眯眼,视线悠悠缓缓地定在了方宝儿的小脸蛋上。
这样定睛瞧了几瞧,他就发现,小家伙比上次又瘦了整整一圈,头发也掉得没剩下几根毛了,脸色白白的,小嘴巴也惨白惨白的,但那双湛蓝色的大眼睛,依然明亮清澈。
清亮的眼瞳里,倒映出他邪气十足的影子。
越认真看,越发觉得小丫头确实长的和他有几分相像,难怪一开始萧威那个蠢货会认为她是他养在外头的私生女。
脸色那么惨,头发那么少,估计她的病,又加重了。
但是,沈梓川的亲生女儿,又不是他的,死就死了呗,关他几把毛事!
萧景逸不悦地阴阴冷笑,“谁是你大舅爸比?我可生不出你这样半死不活的种。”
这么一副六亲不认的狠样,把正推着轮椅赶上来的萧文渊瞧得暗自叹气,“景逸,对这么个小孩子发脾气,不至于的。”
男人扭头,狠厉却不见血腥的视线,落在了程舒羽的脸上,慵懒一笑,“萧叔,你这话就错了,至不至于,关键还在萧大太太的身上。”
话里暗指的意思,作为局外人,萧文渊可能听不出来,但程舒羽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害怕萧景逸一不做二不休把她以往那些卧槽的底细全部暴露出来,连忙踩着高跟鞋走到萧文渊身旁,一张煞白的脸,勉强挤出温柔如水的笑,“阿逸,别再跟你萧叔开玩笑了,先谈正事要紧。”
萧景逸冷哼了声,便作罢了。
他有他的打算,并不想一下就捅破她那些陈年旧事,泄露她的底,毕竟吊着她让她时时刻刻寝食难安,比一棍子打死更有趣。
宋子健站在一边,瞧了一场好戏后,才心满意足地挑眉笑了笑,然后伸手推开房门,做了个帅气无比的邀请姿势,“萧老先生,程女士,萧总,三位请进吧,小嫂子醒了,她和梓川在里面等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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