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出校吃饭要走读卡或者请假条,不过运动会期间放松了点,可以随意进出,只要登记就行。
许安菜跑完女子接力赛。
余书遥坐在看台上,总有人看他然后窃窃私语,许安菜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她们讨论的,也怕余书遥尴尬,就带着他在十中到处逛。
结果碰上几个人明里暗里挤兑他,许安菜忽然意识到自己请余书遥来看比赛是错的,便假借自己饿了的理由要请余书遥出去吃饭。
许安菜问余书遥要吃什么,余书遥说随便,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许安菜就没再客气,带他去了附近一家红星串串香。
这个礼拜好几个学校都在举办运动会,客流量比平常多几倍。进门后,一眼望过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头。
许安菜在排队拿了号,在服务员引导下,两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个位置位于店里中央,比较显眼,前后左右都有桌子。
他们旁边那桌就坐满了,虽然没穿校服,但看说话的口气和方式,应该是学生。
许安菜把菜单递给余书遥,余书遥翻了翻页,点的都是清淡的口味。
“你不吃辣啊?”许安菜有些惊讶,她圈子里基本上不论男的女的都是无辣不欢。她哥饮食本来也比较清淡,很她未来嫂子在一起之后,口味就同步了。
余书遥向她点头。
许安菜觉得自己又做错了一件事,烧烤不放辣椒不好吃,也许余书遥根本不喜欢吃烧烤。
她正为自己没在吃饭之前向余书遥打听他的口味而懊恼,却听余书遥说:“我吃烧烤火锅这类东西都习惯不放辣,放辣椒我反而吃不出食物本来的味道了。”
说完,他腼腆地笑了笑,“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怪人。”
“不会不会!”他有心缓解她的尴尬,她又怎么会觉得他奇怪,“我哥也吃的比较清淡。况且饮食清淡对身体多好啊,像我这种天天吃辣,所以痘痘长相伴了。”
吃完烧烤,许安菜嘴都辣肿了。她喜欢吃变态辣,但又吃不了,还偏偏总爱点变态辣。像蒋朝说的那样,她不自量力,还有自讨苦吃的受虐精神。
凡事,只要被她感兴趣,她都要去试,不仅要试,还下定决心要去征服。
安倩如说她很好强,不见棺材不落泪,以后总会栽进自己挖的坑里。
“这一次我又进步了一点点,我真的是太棒了。”她骄傲地告诉余书遥,“上次我点了同样的食物,加了同样分量的辣椒,吃完之后喝了两杯水,这次没喝水,争取下一次完胜变态辣。”
许安菜一面回头一面说:“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吃的时候直接被辣哭了。”
说完,她哈哈大笑起来,十足的大妈风味,却充满实打实的喜悦,具有感染力。
余书遥走在她后面,听着她的笑声,也不由得浅浅笑起来,笑意直达他眼睛里。
许安菜注意力全集中在开怀大笑这件事上,头一直往回看的姿势,脚下却是往前走,一不小心在门口撞上了人。
她的胳膊直接撞到了人家的胸膛。
杨卫和哥几个刚在育才比完赛,输了,心情不好,出来吃顿饭消消火气,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一个走路不长眼睛的疯婆子,疯婆还不知死活地拿胳膊撞他。
杨卫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刚想发飙,没想到看见了疯婆子身后的余书遥。
再一看撞自己的疯婆子,不是许安菜又是谁。
上次育才找蒋朝打篮球,许安菜虽然受了伤,但那一场的表现很令人刮目相看。
只不过余书遥的做法就让人看不懂了。
第一个送许安菜去医院不说,甚至不参加自己学校的运动会也要去十中看一群只有脑子,四肢无力的学生举报的运动会。
学校里都在传余书遥去十中是为了许安菜才去的,貌似他在追这个金刚芭比。
现在又在这里碰见他们两个,杨卫觉得“貌似”两个字可以去了。
余书遥就是在追许安菜。
杨卫觉得余书遥丢男人的脸,也对育才的脸。为了一个女人,屁颠屁颠往对方学校里跑,不管自己学校的运动会,这不是舔狗吗?
“这年头还真是舔狗满地走,吃个饭居然都能碰到一只。”杨卫不理会许安菜的道歉,推开她,进门,轻蔑地斜了余书遥一眼。
许安菜一脸懵逼,虽然她没听太懂,但杨卫骂的是余书遥,她还是知道的。
她刚想上去找杨卫理论,胳膊却被余书遥拉住。
“走吧。”他拉着她往门外走,许安菜不肯就此罢休,“不行,我要去告诉他们,做人得好好说话。”
她脾气暴躁,受不了别人冷不丁冒出一句带刺儿的话,显得阴阳怪气儿的。
不管什么事,她习惯先用道理讲话,讲不通,她就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杨卫刚才那句话骂的不是她,她却比任何人都要火大。
可是现在,她的火一下子熄灭了。
因为余书遥正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注视他。
很平静很平静。
平静到让许安菜忽然之间心像被人扯了一下,疼,钝钝的疼。
“好。”她点头任由他拉着她走出去。
“我不想这么早回学校。”许安菜说,“我想在外面玩一下。”
余书遥松开她的手,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你想去哪玩?”
去哪里她没想好。总之许安菜不想马上回学校。
想起学校里有人对余书遥指指点点,不论是抱着崇拜的态度还是八卦的态度,都让她不爽。还有杨卫的话,她耿耿于怀。
非常非常耿耿于怀。
“到处走走怎么样?”她问他。
“好。”余书遥答应了。
两个人沿着街道向前走,许安菜担心彼此之间的气氛回尴尬,主动找话,她说一句,他回一句。有时候她说起一段笑话或者段子,余书遥也会跟着笑一笑,或者是配合地讲两句。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没有交流。
他几乎从不向她提问,而她也不问她。即便许安菜心里有许许多多想要问余书遥的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杨卫那句话的影响,她和他的兴致都不高,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聊到某个点,本就不硬核的话题突然断掉了,之后再也没能捡起来。
许安菜尝试捡过,但她发现余书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人也越来越沉默。
她自然也知道闭嘴。
片刻,他把身体转向她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下午还有比赛,你中午需要休息好。”
他的口吻说不上强硬,但就是不容拒绝。
这一天头都点几次了?她都快要点麻木了,可还是向他点头说好。
两人往来时路回去。
余书遥低着头一语不发。许安菜认为他可能把杨卫那句话听进心里去了,她想安慰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
一路沉默。
余书遥送她到校门口,跟她说了再见,不准备进去。
许安菜顿了顿,说:“下午你9不用来了。”她假装笑的很没心没肺,“大帅哥的加油我已经收到了,明天放学后等着我直接拿着奖状出现。”
余书遥没有一秒犹豫就答应。
“进去吧。”他说,眼睛是笑着的。
许安菜吸一口气,去观察他的神态,还好没有她想象中的不开心,她松口气,嗯一声,转身在保安大叔那里登记完,进校,没有回头。
余书遥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随即才缓缓移动身体,像马路对面走过去。
他咬着牙,头上频频冒出汗,眉头揪作一团。到了马路对面,他上半身微微驼背,左手扶在路灯上,右手给楚钊打电话。
十五分钟后,楚钊骑着摩托车出现,余书遥坐在路边,两条腿往外伸展,上半身向前倾,两只手插在兜里捂着肚子,卫衣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上半张脸。
楚钊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出事了,摩托车都没停好,人已经从车上跳下来。
“书遥。”他扶起他,果然,余书遥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五官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着。
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楚钊问:“你乱吃什么东西了?”
余书遥摆摆手,“先带我去医院吧。”
楚钊带余书遥去八一医院洗胃,没告诉余书遥他妈。
当主治医生知道余书遥中午吃了一顿烧烤,都忍不住骂了他。
余书遥默默地承受完,最后只拉住医生求他:“不要告诉我妈。”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他跟江阅是老同学,这几年又时常跟她儿子接触,也有了感情。
余家发生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余书遥不是那种任性妄为,不把自己命当命的人。
这一次吃烧烤十有八九事出有因。
什么因,他作为生理主治医生,不便问。
只说:“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放心,不会。”
等主治医生一走,楚钊直勾勾地盯着余书遥:“是不是跟那个女生有关?”
余书遥没瞒他:“嗯。”
楚钊深吸一口气:“你为她连命都打算不要了?”
余书遥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命不是还在这么。”
“我没跟你开玩笑。”楚钊沉下声音。
余书遥敛了笑容,把脸侧向一边,这个姿势他只能看见地板或者自己的脚。
“我知道。”他说。
楚钊看着余书遥的侧脸,发生那样的事,无法避免,但这不是他的错。他已经为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错误付出了太多不需要付出的东西。
“都过去了。”他告诉他。
余书遥抬头看向窗外,留给楚钊一个后脑勺,片刻,楚钊听见他轻微的叹息之下,那一句沉重的“我知道”。
楚钊就明白,这事情可能暂时过不去了。
下午许安菜长跑完,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挂念着余书遥的情绪不对劲。
后来她在手机上问育才的朋友,余书遥有没有回学校,得到的答案是他没回。
许安菜给余书遥发信息,信息都编辑好了,临到头却没发出去。她决定给他打电话。
余书遥的电话号码,她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这还是第一次给余书遥打电话。
她挺紧张的,唯恐电话里传来一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好在余书遥接了电话。
后来,许安菜一直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给余书遥打电话,她有多紧张,甚至因为紧张,说了好多不过脑子的话。
“你好。”
“我,”她迅速自报姓名,“我是许安菜。”
余书遥说:“嗯。”
许安菜问:“你没去学校?”
余书遥说:“嗯,没去。”
许安菜又问:“你现在在哪?”
余书遥抬眼看一下楚钊,楚钊双手抱胸,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声。
“我在外面。”许安菜听见余书遥说。
下午她打乒乓球和长跑都弄完了,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待在学校玩手机闷得慌,蒋朝又被战绯拉过去给广播站写加油稿,平时在一起玩的一群人,只剩她一个在后山,无聊。
“我去找你吧。”这句话她是存了真心实意说的,她想出去找余书遥玩。
余书遥说:“我这边不太方便。”
他说完,楚钊低声讽刺一句,“有什么不方便,刚好让她来看看,请你吃烧烤的下场。”
许安菜隐约听见那边有人说话:“你那边有人呐?”
余书遥踹了楚钊一脚,被楚钊躲开。
“嗯。”轻声的一个单音节,不带一点情绪。
许安菜脱口而出:“男的女的?”
当她问他那边是不是有人时,那边就没声音了,这时她才意识到他那边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许安菜心想什么地方会那么安静。
“男的。”余书遥的回答拉回她的思绪。
许安菜干巴巴地哦一声,没话说了。
可就此挂电话,她又不甘心。
余书遥也不说话。楚钊觉得他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好笑,最后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竟然笑都笑了,楚钊也不打算憋着了,对余书遥伸伸手,示意他把电话给自己。
起先余书遥没给,楚钊气笑了:“我你还不相信?”
余书遥这才把手机给了他。
漫长的沉默让许安菜屏住呼吸,手心都出汗了,她在心里问了余书遥一万遍,他是不是把杨卫那句话往心里去了,终于下定决心将这句话问出口时,那边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