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老太太正在前堂逗月哥儿玩耍,下人快步近身。
“老夫人,方才门外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少爷和少奶奶。”
一张大红请柬递上。
柳母疑惑的接过,翻开后,上面出现的名字让她吓了一跳。
这时柳铭宿从外面办完事回来,路过前堂被柳母唤住。
柳母脸色微变,对着递请柬的下人沉声问道:“你可看清楚他长相了?”
下人答道:“当时停了一辆汽车,下来递请柬的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车里后座还坐着一人,那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柳铭宿见柳母面色凝重,便上前问:“母亲,怎么了?”
柳母瞥了一眼柳铭宿,然后吩咐身旁的丫鬟将祭扶晚叫来。
柳铭宿接过柳母手里的请柬,邀请人的名字让他额角一跳。
他从未想过章呈粤会以这种方式使三人鼎足而立。
柳母见祭扶晚迈进前堂,立刻从柳铭宿手里拿过请柬,摔在她脚边。
“老夫人。”祭扶晚行礼。
柳母冷哼一声道:“自己看看吧。”
祭扶晚见柳铭宿一副冷静思索的模样,心里发觉不好。
她弯腰捡起那张大红烫金款式别致的请柬,不紧不慢的翻开,上面印着烫金玫瑰装饰的“喜结良缘”四个字。
“章呈粤”三个字将她内心的一池清水瞬间搅了个天翻地覆。
“祭扶晚,”柳母端坐在椅子上,锐利的目光犀利地攫住她的视线。
声音不大不小、不骄不躁,面容静中藏威,更令人心生惧意。柳母道:“你怎么想?”
祭扶晚平住起伏的心绪,上前挽住柳铭宿的胳膊:“去,当然得去。”
而后与柳铭宿对视一眼,得到其信任更加心思清白的说,“如今我已是铭宿的妻子,既然他诚意邀请,我们若不去那岂不惹来闲话,落在外人眼里必有的说了。”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祭扶晚嫁进柳府两年,是个极其精明的丫头,若不是与章呈粤的那些闲言碎语,柳母还是会喜欢她的。
“母亲有所不知,冯楚是白先督办冯鼎峰之女,邯鹌城隶属白先,若不去,一来拂了督办的面子,二来以后生意只会难做。”
柳铭宿这番话让柳母吃惊不小。
当初就觉得那小子是个祸害,竟然得了那通天的本领把督办的女儿哄骗到手。
柳母想着想着,眼神不经意瞥到祭扶晚,更加觉得她不招人待见,越看越不顺眼。
柳母瞪她一眼,随即看向柳铭宿:“当初若不是你暗中阻拦我派去的人,他章呈粤早就死在乱坟岗了,何来今日让人头疼的事。”
柳母故意当着祭扶晚说这事,余光瞥见她冷静的不能再冷静。
“母亲……”
柳铭宿刚想赔罪,柳母站起来,说:“罢了,如今我年纪大了有些事也管不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语毕,阴鸷着脸色离去。
柳母不止一次因为自己跟柳铭宿置气,祭扶晚扭过头内疚的看柳铭宿。
柳铭宿却笑着摇头,宽慰她:“她总归是我母亲,怎会真的生儿子的气,过几天就好了。”
他一直包容,善待她。
她愧疚不能处理好婆媳关系,她愧疚体虚,难以为他生产。
而这些他通通不介意。
结婚当天,章呈粤专程派人开车接了祭扶晚与柳铭宿到达教堂。
***
祭宓挽的身影真真切切的落在章呈粤的视线中,她已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她换上了素雅清新的袄裙,上衣白带紫,下群全粉,头发全部绾成一髻,戴着简单的首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是他人…妻妇姿态。
“别来无恙。”章呈粤笑着开口。
柳铭宿将祭扶晚的手握在掌心,说:“恭喜章公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柳铭宿送上一个紫色鎏金雕饰的精致礼盒,章呈粤看都没看只让身边的下人接下。
“你们人来就好,何需破费,我们什么也不缺。”章呈粤说。
“确实,这礼物送的再精巧别具一格也就那么回事,万变不离其宗,但送礼人的心意却是独一无二。”
柳铭宿身穿深灰色的中山装,唇边带笑,英气却也儒雅。
章呈粤直接把视线落在祭扶晚的脸上,心里一阵不快,这个女人竟然把冷漠疏离表现的如此自然。
章呈粤忍不住嘲讽:“以前那个伶牙俐齿,整天在我耳边说个不停的人,今天却连一句祝福我的话都不肯说了?”
如果不是柳铭宿在身边,祭扶晚怕是要落荒而逃。
她和他早就南辕北辙,她自然不想祝福。
他不需要,她也没有必要。
他让原本理清的关系再次纠缠在一起。
她知道他在怨恨,正因如此,她为他感到不值。
她看着他,也只是看着他。
冯楚过来找章呈粤。章呈粤搂住她的腰:“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妻子冯楚。”
“你们好。”冯楚说。
冯楚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跟祭扶晚的碰撞在一起,二人皆带着友好礼貌的笑。
冯楚穿着流行起来的西式婚礼的白色洋裙子。
祭宓挽觉得冯楚身上拥有着着用语言无法描绘的那种美,如果用比喻的话,祭宓挽想到了挂在枝头,有着花中君子之称的白玉兰。
冯楚好像明白章呈粤为什么会心空。
祭扶晚长相只能算作中上之姿。画着淡雅的妆容。
但她只是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身上散发着一股让人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的气质。
冯楚称之为雪之纯净。
“你们怎么不带孩子一起过来,我特意备了礼物,但又不知扶晚生的男孩女孩,便只好都准备了。”
章呈粤一顿,见祭扶晚的脸色微变,便半开玩笑的礼物说,“不会还没生吧?看柳公子身强力壮的不会有问题啊,扶晚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你最喜欢孩子吗?”
祭扶晚面色不改。章呈粤发现她红了耳根,心里一阵解气。
柳铭宿揽住祭扶晚的肩膀,深看她一眼,眼神里仿佛在说,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知道我在身边就好。
他转头对章呈粤说:“我还不太想要其他人插入我跟晚晚之间。”
一语双关,其他人三个字既指孩子也指章呈粤。
好一句晚晚,叫得章呈粤嫉妒的发狂。
气氛凝固。
冯楚只能开口打破僵局:“呈粤,仪式快开始了,我们请柳公子和祭小姐进去吧。”
章呈粤对着冯楚温柔一笑,而后对柳铭宿与祭扶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用餐时,章呈粤特意请了柳铭宿和祭扶晚坐在一起。
冯楚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
在座的其他人心里腹诽,见冯鼎峰面色如常,这气氛却是惹得众人出汗。
“楚儿喜欢吃牛排,所以我就命人把喜宴办成了西餐,二位习惯吃吗,若不习惯的话我让人给你们换中餐吧。”
章呈粤笑着盯着祭扶晚,明摆着羞辱。
众人都在等着祭扶晚与柳铭宿二人开动。
她看着眼前盘子里的带血牛排,和冷冰冰的刀叉倍感手足无措。
“章公子有心了。”柳铭宿从容的拿起刀叉将牛排切成小块,递到祭扶晚手边,将她的那盘换了过来,并且握了握她的手。
柳铭宿将换过来的牛排,右手拿刀轻轻切开小块牛排尝了一口,赞扬道:“七分熟,质感厚重,有嚼劲,很不错。”
章呈粤眼里闪着别样的光,见祭扶晚拿起叉子吃牛排,眼底的戏谑展露无遗。
祭宓挽一向讨厌吃不全熟的东西。
果不其然,她吃的时候隐约皱了一下眉。
“柳夫人可还喜欢?”章呈粤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
祭扶晚不露痕迹的咽下讨厌的牛排,笑着点头。
之后,章呈粤没再为难,牵着冯楚一桌桌的敬酒去了。
祭扶晚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天。
噩梦的开始,是永无休止的折磨,她就此没入地狱的深渊里,暗无天日,抑郁成疾。
祭宓挽和浣儿从外面买要送给柳铭宿的生辰礼物回来,见柳府门外周围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人迹。
着实诡异的很瘆人。
女人的直觉驱使她加快脚步,迈进柳府的瞬间,引入眼帘的是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旁边一大摊血,干的差不多。
浣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的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发抖地拽着祭扶晚。
祭扶晚的脸一下煞白,拔腿跑进里院,她只祈祷老夫人平安无事。
从大门口一路走过来,横七竖八的死了十几个人,腥腻黏湿的血味弥漫在整座柳府,充斥在鼻尖,令人作呕,随处可见死相凄惨的尸体,有的上面依旧插着长刀。
她的脑袋有些晕眩,浣儿已经吓掉了魂,目光变的呆滞。
最终祭扶晚在后堂见到了双目圆睁,歪趴在桌上的尸体。柳母嘴巴张的大大的,身体里的血还在汨汨流出,四五把刀胡乱插着。
地面上东倒西歪着一堆尸体,有几个还被剁去手脚,血流成河。
祭扶晚用手捂住嘴忍不住颤抖起来。身边的浣儿已经不会叫了,完全像个活死人。
“我等了你好久,你却现在才来。”轻松惬意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祭扶晚转过头,章呈粤森森的目光盯着她。他身后站着一帮人,柳铭宿的小妾被用麻绳绑着。
一岁的月哥儿,被一个长相凶残的男人粗鲁的抱着,哇哇大哭。
“是我对不起你,你把他们放了,你要杀要剐冲我来。”祭扶晚欲上前,被他手下拦住。
章呈粤嗤笑一声,扬了扬手,手下将柳铭宿的小妾拖到祭扶晚面前,让人把堵她嘴的布拿了下来。
小妾扑倒在地,手被绑住动不了,只能用嘴咬着祭扶晚的裤腿,
一边流眼泪,一边惊恐万分的哀求道:“少奶奶你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章呈粤嫌恶的踹开小妾,挑起祭扶晚的下巴:“我对你多好,我知道你在柳府受了这女人不少气,现在我帮你报仇怎么样?”
他的眸子里尽是玩味。
小妾艰难的直起上半身,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少奶奶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磕头的声音越来越响,头挨地的那一小块地方很快染上鲜血。
“你放了她吧。”祭扶晚听见自己艰涩的颤腔。
月哥儿的哭声越来越大,章呈粤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垂眸瞥一眼地上的女人,眼里尽是杀意。
他捏住祭宓挽的脸,逼迫她仰面直视自己:“既然你下不了手,那我帮你。”
他对站在小妾旁边的一个男人说:“地上那女人交给你,想怎么玩都行,但不要让我知道她活着。”
那男人谢过章呈粤后,猥琐的笑着将小妾拖走。
祭宓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绝望与怨恨,像极了幽怨的女鬼。
斑斑血迹顺着小妾被拖着的身体,一路从后堂沿至后堂旁边隔了大树的柴房里。接着小妾凄惨撕裂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章呈粤你疯了。”祭扶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章呈粤捏住她脸的手加大力道,祭扶晚感觉到颧骨生疼。
章呈粤笑的更欢,眼里,嘴角微红,眼底全是笑意。
他松开手,她的脸上留下两道指印。
章呈粤命人将孩子抱过来,他当着她的面逗着月哥儿,柔声细语的哄着孩子。
与之前残忍嗜血的模样截然不同。
很快月哥儿不禁不哭反而笑了起来。孩童稚嫩的笑声让整间鲜血横流,腥味肆意的屋子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一股骇人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祭扶晚的大脑。
“你说柳铭宿不跟你生孩子,是不是介意你跟我的事啊?”章呈粤轻轻握住月哥儿胖乎乎的小白手:“他是不是根本没碰过你啊?”
“放着好好的正妻不要,找个妾生孩子。”他想想都好笑,她祭宓挽还真狼狈啊。
祭宓挽看见孩子不知人事的纯良笑容,那一双又大又黑亮的圆眼睛十分惹人怜爱。
祭宓挽看着他硬朗棱角分明的侧脸,心沉到找不见了。
“扑通”一声,她双膝跪地,仰着头望着章呈粤:“阿粤,求你放过孩子。”
他的神情变换了一瞬,但终是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