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浓,晚霞披在俩人身上,落在芦苇荡中,芦苇在晚风中摇摆,芦花被染得通红。宣天昂首仰天,衣袍在晚风中飘起,颇翩翩出尘之态。
“很简单,我信不过你!”宣天冷冷的说道。
柳寒轻轻叹口气,望着在烟波中挣扎的小舟,这本是在他意料之中。
“宣兄,你我交往虽然不多,可也交往过,若我对贵会有恶意,袁营口贵会的人还能这样安稳。”
宣天淡淡的说:“呵呵,是这样,所以,今天我来见你,但这不代表我相信你。”
柳寒再度叹口气:“宣兄,如何才能让你相信呢?”
一阵风吹来,野鸭发出嘎嘎的叫声,在寂静的湖边回响。
“你为我杀一个人。”
“不行!”柳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次,我们是合作关系,而且,仅此一次,将来怎样,还要再看。”
“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宣天淡淡的说道,转身就要走。
柳寒叹口气:“苍天不公,吾为汝公之;说得何其好,兄弟会以天下苍生为念,志向不可谓不宏大,贵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前赴后继,死伤无数会中兄弟,可为何一败再败?宣兄可想过为什么?”
宣天身形顿住,迟疑下,他转过身来,看着柳寒,柳寒坦然的看着他。
“柳兄说的是,”宣天神情严峻,语气却有几分调侃:“不知柳兄可有高见?”
“高见说不上,”柳寒正色道:“这天下就象一棵巨树,他的根深植在地下,要砍倒这巨树,要断其根,才能彻底掀翻这棵巨树,可贵会现在却是断其枝叶,断枝叶看上去虽然动静很大,可对巨树而言只是伤其皮毛,未能伤其筋骨。”
宣天沉默了半响,点头:“此言有理,还请教柳兄,如何断其根。”
“断其根,首先要知道其根在那,”柳寒说道:“宣兄可知其根在那?”
“天下门阀!”宣天脱口而出。
柳寒摇摇头:“错!是天下黎民!朝廷,门阀,士族,庶族,平民,奴隶,这是天下的构成,宣兄,现在可知这根在何处了?”
宣天迟疑下,试探着问:“柳兄说的可是奴隶?”
柳寒摇头:“朝廷,是躯干,门阀,士族,豪门,是枝叶,庶族平民奴隶是根。那种均贫富的想法,是个理想的想法,实际上是无法实现的,任何社会都有上层中层下层,朝天,门阀,士族,构成了上层社会,庶族,豪门,构成了中层社会,平民奴隶,构成下层社会。
在这个社会构成中,上层社会是得利者,中层社会是维持者,下层社会是被剥削者。”
柳寒给宣天普及了下基础阶级社会学,他不知道宣天是不是听懂了,但也只能这样。
宣天听得很仔细,他从没这样想过,天下也从来没人这样讲过。
“苍天不公,乃是苍天病了,病了就得治,”柳寒说道:“如何治,是一门学问。”
“柳兄认为该如何治呢?”宣天问道。
“要治,首先得明白这是什么病,宣兄认为这天得的是什么病?”柳寒反问道。
宣天深吸口气,他完全被柳寒的论述吸引了,思索半响后才试探着问:“朝廷横征暴敛,百姓饥寒交迫。”
“这是表面,”柳寒说道:“真正的病根在朝廷制度不合理,天下财富在那?在土地。
朝廷的财富从何而来,在税收,庶族,平民,占天下的土地不到三成,承担了天下税赋的八成,门阀士族占天下土地七成,却不纳税,这才是病根。
黎民百姓,无法承担这承重的赋税,只好将土地卖给门阀士族,变成流民,朝廷财富减少,支出不足,只好将赋税转嫁给还有土地的庶族平民身上,于是,更多的庶族平民只好将土地卖给门阀士族,门阀士族于是拥有了更多的土地,也就有了更多的财富,于是更多的黎民变成了流民。”
柳寒一番长篇大论,宣天颇有点茅塞顿开之感,深深的吁口气,冲柳寒抱拳:“受教!李,宣某非常感激,可,柳先生既然知道朝廷制度有病,为何还要为这朝廷效力?”
一个李,柳寒没有听成你,他立刻知道宣天不过假名,不过,他没有揭破,只是笑了笑:“兄弟会有济世救民之心,这条路非常艰难,柳某没有这个心,不过,柳某很佩服这样的汉子,所以,柳某没有为难过贵会,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帮助。”
宣天沉默一会,然后问道:“你让我们截漕运,便是为我们提供帮助?”
“劫了漕运,看上去好像贵会立刻竖立起漕帮这个大敌,可宣兄想过没有,贵会劫了漕运,可以获得大量粮食,将这些粮食散给流民,贵会在流民中的声望立刻高涨,将来,贵会若有什么举动,登高一呼,立刻万民景从,何愁大事不成。”
宣天心怦然而动,柳寒又加了把火:“再说了,袁营口之事,宣兄曾欠我一个人情,此事作罢,咱们就两清了,一举两得,何乐不可为。”
宣天想了会,点头:“好,此事我应下了,柳兄,十日之内,必有好消息传来。”
“多谢!”柳寒拱手相送,宣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小树林里。
柳寒依旧站在夜风中,望着渐渐平静的湖面,良久才叹道:“宣天,掀天,要把天掀翻,好大的口气。”
夜风吹过扬州,扬州城内依旧歌舞升平,城内青楼,城外画舫,清歌妙舞不断,城西的一个青楼里,句誕坐在上座,边上两个中年人,正看着三个美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身边还有两个年青的姑娘,姑娘的年岁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容颜娇美,穿着华美的绸缎,抹胸勾勒出深深的沟壑。
“好!”
句誕拍手叫好,三个姑娘冲句誕深深施礼,倒退着退下。
“大人。请!”
下首的年青公子举杯相邀,句誕呵呵一笑,举起酒杯,另一边的中年人也随即举起酒杯。
放下酒杯,青年公子拍拍手,四周的姑娘纷纷起身,冲三人施礼,然后迅速离去。
句誕依旧是笑眯眯的,从门外进来一个中年汉子,中年汉子走到句誕面前送上一个小木盒,句誕没有伸手,眉头微皱的看着年青公子。
“陆公子,这是何意?”
陆公子笑眯眯的答道:“听说大人身体不适,家父在小寒山寻到一枚仙药,能助大人调理身子。”
句誕轻轻哦了声,示意汉子放在桌上,他打开小木盒,里面的绸缎上放着一个小瓷瓶,他拿起瓷瓶仔细端详。
小瓷瓶并不华美,相反有点土,是乡间小作坊的工艺,可放在华美的绸缎却凭空生出一丝出尘之意。
“这是辟尘丹,是小寒山的无上圣药,”陆公子说道:“传说此药能肉白骨,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此药,转天便无事,在江湖上,此药千金不换。”
“哦,可是江湖上传说的,有了第二条命的辟尘丹!”边上的中年人很是惊讶,伸长脖子试图看看。
“怎么,以虞家的能力,永明兄还没见过?”句誕有点意外的扭头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是虞家的三爷虞曜字永明,也是虞家在扬州的掌舵人。
扬州虞家,其实应该是广陵虞家,虞家有七子,号称虞氏七杰,长子虞寄,老二虞础,老四虞周,老五虞理,都已经出仕,在帝都和各地任官,其中虞寄虞础都是文官,虞周虞理则是武官,老六在帝都太学读书,老七还小,老太爷舍不得,留在家中。
除了这几个虞家的直系血脉外,另外还有数十旁系子弟散布在各地,或州郡县,或郡国兵,或州军。
总之一句话,扬州虞家,枝繁叶茂!
相对于虞家,陆家同样不差,陆家子弟出仕的不多,可陆家的门生出仕却遍布扬州荆州和徐州。
虞曜苦笑下:“这辟尘丹是小寒山无上圣药,传说出于...,所需要药材极其难寻,光药材便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寻到,制作过程更加复杂,中间有一个失误,整炉丹药便毁了,可就算没有任何失误,一次出炉的丹药也不过九枚,也就是说,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得到九枚辟尘丹。
所以,这辟尘丹及其珍贵,我虞家与小寒山虽然有些交情,可却比不上陆家小叔祖乃小寒山外门弟子,否则恐怕也得不到此等仙丹。”
句誕闻言忍不住倒吸口凉气,要是这样,那可比黄金还珍贵,这个土色的小瓷瓶在眼中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句誕压压心情,让心情保持平静,将小瓷瓶放进小木盒中,示意那汉子送到虞曜面前,虞曜毫不迟疑的取出小瓷瓶,仔细端详后,忍不住赞道:“此等仙药,却装在如此平凡的土瓶中,可谓大道至简,大巧不工,不愧仙家之物。”
“辟尘丹,还需要那些华丽的装饰,本身就是无上至宝!”陆公子说道,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
句誕点点头:“永明兄说得好,大道至简,大巧不工,如此做派,符合天道,可老夫不明白,陆公子,如此珍贵的仙丹,为何要送与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