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品持续时间为七天,帝都人口百万,朝廷重视教育,帝都富豪极多,教育捐款也极多,帝都书院极多,而且教育水平相当高,有闻名天下的西山书院、也有名士程翊主持的颍川书院、还有以藏书闻名的集贤书院。
除了这三家以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七八家书院,每年都有来自各地的士子到帝都游学,每到秋品年,大晋各地的士子更是蜂拥而至,整个帝都有士子高达万人以。
这样庞大的基数,要是每个人都参加秋品,这算一个月也品不下来,所以参加秋品也要报名,这个报名便是在国子监报名,这恐怕也是官方唯一插手的地方。
报名的时间是秋品开始前半个月,到秋品正式开始前一天,这些都是公开的,国子监会贴出公开通知,报名时,必须同时出示身牒和填写一份家世表,这些都是要品鉴的重要内容。
品鉴,先点评的是家世,是不是士族阶层,家所治何学,有没有出过朝廷重臣,有没有出过什么辱没门风之事,等等;其二便是师从,从小到大,拜的什么老师,老师所治何学,这点尤其重要,当今天下学派众多,老师在那派,你得在那派,不能跳槽,否则便是欺师灭祖,为天下唾弃;其三便本人了,有没有违法之事,有没有作出有辱礼仪之事;等等。
报名的条目非常详细,仅仅写便要写几大篇,不能有一点遗漏,一点隐瞒,否则一旦查出,那身败名裂,不但连累你,还要连累家人,如,您的亲弟堂弟表弟学弟一大群,对他们将来参加秋品有重大影响,所以,没人敢造假。
“拉倒吧,秋公子,您寒碜我。”柳寒笑道,这秋品家世师承占极大,柳寒这两块几乎可以为零,唯一出彩的便是抄了几诗词,这一点不怪,这几诗词是华民族的优秀遗产,不红都不行,可真要论才学..
柳寒当然这个时代最有才华的人还有才华,他学的都是经过千年积淀的精华,高等教育,大学名师传授,这个时代的学术强太多。
可以这个时代的评判标准来说,他的确不入流。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名师。
所以,他不可能得到好评。
柳寒心里很清楚,秋戈同样很清楚。
“以我看来,柳兄若是参加品鉴,应该可以得到品。”薛泌正色说道,小赵王爷迟疑下点点头,这个结论较肯,柳寒虽然家世和师承没有,可本身表现出的才华太耀眼,给他加分不少。
“得了,说这有什么意思,咱们还是边喝酒边等吧,我可下了不少注。”柳寒摇头笑道,今天帝都无论酒楼茶楼全部满座,特别是靠近伊水的这些茶楼酒楼,全都挤满士子,都在等候秋品结果。
对于这次秋品的结果,帝都几大赌场都了开盘,除了几个小有名气的士子外,还有与各书院有关,如各书院有多少品,那家书院品人数最多,等等,凡是可以赌的,全都开盘。
“西山书院肯定第一,大通赌坊开盘一赔一分二。小王爷,集贤书院排名第二,赔率是一赔一分四,你那五十两恐怕要打水漂了。”薛泌笑咪咪的说,此前,他们便到大通赌坊下注,薛泌赌西山书院本次排名第一,小赵王爷却下注集贤书院第一。
柳寒也下注了,不过他赌的是来自南阳的小名士马济能排名魁。
这次参加秋品的士子小名士不少,其最有名的有三个,南阳马济出身南阳马家,陈留张,高阳吕修;他们三人表现出的才华相差无几,可马济占优势的是家世,他出自南阳马家,马家乃品士族。
赌场给马济的赔率也很低,排名第一。
柳寒觉着这个品鉴难以被赌场操作,马济很可能真的夺得第一。
“巨鹿韩安!品!临平黄葠!品!”
一条快舟划破长清渠水,船头穿着红袍的汉子大声叫喊着,沿渠两边的酒楼茶楼窗户寂静无声,可柳寒却觉着,空气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秋品结果不是统一出来,而是每品鉴一个出来一个,组织者按每三四人不等,派人沿渠高呼,这里面有个说法,叫长清传名。负责报信的身着红衣,手持铜鼓,沿渠敲鼓高呼。
看着渐渐远去的飞舟,柳寒心里忽然一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其秋戈瞧见了,有些好的问他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有人得了个下下品,这长清传名,.。。”柳寒双手一摊,嘿嘿的笑起来。
秋戈众人也忍不住乐了,小赵王爷指着柳寒大笑着摇头“柳兄啊柳兄!你这促狭鬼!长清传名几百年了,还从未出现过下下品的。”
秋戈向柳寒解释说,一般士子参加秋品总有所持,要么家世师承,要么本人德行才学,总有一点,几百年了,还真没有什么都没有参加。
“秋品实际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次品鉴,品已经是很低了,”秋戈收敛笑容正色道“家世师承稍好,便能有下品的结果,那临平黄葠估计出自寒门,这几个月也没什么出色的诗,但其师承还不错,故而得个品,以这个品鉴,估计难以被朝廷征辟,最多也到地方当一小吏。”
小赵王爷接着说“其实朝廷直接征辟的人才并不多,现在朝廷官员缺员并不大,不过,能在秋品得品的,朝廷若有空缺便能征辟。”
柳寒对这些并不意,他从未想过参加这什么秋品,只是随口聊天,这时,又有一条飞舟驶过,红衣汉子敲锣大声报名,这次出现一个下品,两岸依旧没有多大的动静。
这是应有的情况,柳寒心暗笑,这和前世选美大概相同,先将歪瓜裂枣弄出来热场子,压轴的最后才出场,他忽然觉着自己的判断恐怕有误,这些所谓秋品象前世的娱乐节目,这些大名士像点评节目点评老师,这些老师可以收买,这些名士恐怕也是可以收买的,要知道,帝都公子哥可不少,赌场下注额度挺大。
抬眼望过去,忽然看见对面茶楼里有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显然也看见他了,端起茶杯遥遥相敬,柳寒笑了笑,也端起酒杯遥敬对方。
秋戈见了,扭头看过去,可惜对面那人已经扭头,和屋里的人正说着什么,只给秋戈留下个背影。
“谁呀?”
“当年白衣公子得的是几品?”柳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依旧看着那袭白衣。
秋戈自然明白了,他耸耸肩,表示不清楚,小赵王爷轻笑一声“白衣公子,名满天下,那还用参加品鉴。”
薛泌又解释说,当年黄河大水,顾玮奔走三州,求得数百万石粮食,拯救数百万灾民,名满天下,而且,顾玮生性高傲,从不依从权贵,也不屑参加这样的品鉴。
“顾公子可惜了,其实他只要稍稍低头,参加这样的品鉴,必定能得品。”范磊惋惜之极,由于顾玮一直不参加秋品,所以,朝廷迟迟没有征辟,最后还是太师潘链征辟他到太师府当了个长史,而且数年没得到升迁,仕途渺茫。
“顾公子乃天纵之材,再说太师府也不差,现在潘太师权力日重,顾公子也不会再仅仅是个长史了。”秋戈的神情不咸不淡。秋云这段时间安居城外,可朝权力悄然变化却没有瞒过他的眼睛。
齐王离京后,朝权力悄然变化,太师潘链的权力悄没声的增加,而尚书令裴舒的权力则悄没声的减弱。
潘链的权力增大,他的长史顾玮自然水涨船高,前景看好。
柳寒忽然想起个问题,于是他又问“这习之人可以秋品,那习武之人怎么办呢?”
众人愣了下,范磊皱眉道“习武之人粗鲁,不通识,岂能与我等研习圣人之道等同而论。”
小赵王爷点头道“昔日太宗皇帝曾说,人为柄,武人为刃,以柄驾刃,正道也。朝廷重轻武,近些年,武人地位渐高,大有以武驾之势,此本末倒置也。”
薛泌范磊频频点头,秋戈却摇头说“小王爷此言差矣,武之道,当并重也,鲜卑叛乱,并幽凉雍,四州糜烂,百姓离乱,哀号于野,若非朝武同心,何来今日天下安宁。”
“秋兄此言甚是,重轻武,或重武轻,其实都是错的。太祖皇帝有句话说得好,这天下好这间屋,臣为梁,武人为柱,缺梁或少柱,这房子便要塌。”柳寒说道,秋戈边听边点头。
“不然,梁为重,柱为辅,无梁,则房必塌,少柱则非也。”范磊正色道“人习圣人之言,修圣人之道,以圣人之道治理天下。而武人,习杀人之技,以武行于天下,戾气太重,为天下之祸。这也是为何太祖皇帝在天下大定之后,偃武修之理。”
范磊侃侃而谈,柳寒悄眼四顾,除了秋戈外,其他都频频点头。大晋重轻武之风已久,泰定皇帝迫于形势,抬高了武人地位,四大总督两两武,秋云本质是个人,方回段昌则是两个纯粹的武人。
随着鲜卑叛乱平定,天下重新安定,这重轻武之说又起,范磊的话很有代表性。
这雅间里除了柳寒可以算武人外,秋戈有个武人的大哥,其他人都与武人毫无关系,自然也没有人为武人辩护,柳寒肯定不会为这样无聊的话题与他们争论。
这时从临间雅间传来两个人的话声,这俩人声音挺粗,嗓门挺大,根本不用偷听便能听见。
“大哥,这有什么看头,咱们还是去百漪园,听说那青什么的,弹得一手好琴,咱们还是去听琴得了。”一个粗豪的声音叫道。
“拉倒吧,我说老三,你听得懂吗?还听琴,你这样,人家百漪园要你进园子吗!”另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笑道。
“是,老二说得对,”又一个有些沙哑的大笑着说“你不是说要看品鉴吗,今儿不是品鉴,怎么又没兴趣了。”
“这有啥意思,不是个红皮猴子在那叫,有屁的意思。”先前那个粗豪的声音又叫道,语气极为不屑。
“红皮猴子!”油腔滑调的声音大笑起来,柳寒几乎可以想象这人手舞足蹈的样子。
“老三,这可是秋品,天下士子极端看重的秋品。”沙哑的声音笑道,语气同样不屑。
雅间的几个人听得清清楚,范磊的脸都气得白,拍案长身而起,推门出去,柳寒见状忍不住摇头,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要向几个武士或武师问罪。
这时代的书生,还是有骨头的。
“什么人在这里狂言乱语!扰乱秋品大典!”范磊还没有推门进去,站在走廊大声怒斥,声音响彻全楼,整个酒楼顿时静悄悄的,毫无声息,随后,各个雅间的门几乎同时推开,所有人都涌到走廊来。
那雅间的人似乎没听见,依旧在高声议论。
“这秋品我看也虚有其名,品了几十年,也没见品出过几个有真材实料的,倒不如一人给把刀,一刀一刀的砍,谁有真材实料,一目了然,那用几个穷酸在那品,品个鸟!”粗豪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大声嚷嚷着。
这简直是活生生打脸,满楼士子顿时哗然,几个士子便抢步出来,对着那雅间呵斥起来。
“那来的狂徒!”
“不知天高地厚!”
“无耻!无耻之极!”
楼梯声响,下面等候的护卫们见楼混乱,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抢步楼,几个心急的护卫还展开轻功,飞跃楼,待来之后,看到自家主人没事,便悄没声的站在自家主人的身后。
雅间里的人像没听见似的,门依旧关得紧紧的,里面的人依旧在大声嚷嚷,像不知道,门外已经挤满愤怒的士子,只要他们一出来,便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柳寒却觉着有些纳闷,这几个家伙好像是故意来挑衅似的,今天是秋品,这长清渠,两岸挤满士子,他们却故意在故意大声评点这秋品,评点他们神圣的大典。
这不是故意放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