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鹰有些不习惯,甚至有点屈辱,他感觉自己被忽视了,他几乎不懂他们在聊什么,有时候慷慨高歌,有时候又象疯子似的哭起来。
几次,他都想站起来,拂袖而去,可每次他想有所动作时,柳寒的目光便恰到好处的过来,似乎是在提醒他,今天来拜访柳寒不是偶然的,而是有重要原因。
这几年,草原连遭雪灾旱灾,朝廷提供的救济却是杯水车薪,为了生存,各部落只能以邻为壑,抢掠对方剩下的不多的牛羊,因而征战不休,此次他入京为质,父亲特意告诉他,一定要争取到朝廷的援助。若争取不到朝廷的援助,一定要争取护羌大将军府的帮助,去年前年的雪灾,便是在护羌大将军府的帮助下渡过的。
今年,草原再遇旱灾,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秋云却迟迟未动,大漠的局势越来越严峻,昨天,因为刺杀事件,秋云第一次召见了他,他向秋云诉说了草原的困难,希望朝廷能赶紧提供赈济,或者允许部分部落内附。
内附,是每个草原部落最美好的希望,凉州、并州、幽州都有草原部落内附,匈奴人,羌人,鲜卑人,甚至吐蕃部落都有内附,拓跋部落也想内附,但拓跋部落太大,全部内附希望渺茫,所以,才希望朝廷同意部分部落内附。
拓跋部落不是一个部落,而是几百个大小不一的部落联合在一起形成的大部落,部落领,也是他的父汗,姓拓跋,所以才称为拓跋部落。
秋云告诉他,他已经连续向朝廷书数次,可前段时间皇病重,许多重大事物来不及处理,而凉州存粮有限,根本无力独自承担这样大规模的救灾,至于内附,他可以向朝廷报,不过,他估计朝廷算同意,也不会过五万人。
这五万人可不是指拓跋部落五万人,而是塞外部落的总和。塞外部落要知道有内附指标,当然绝不会放弃机会,肯定会向朝廷请求,五万人,只够一个小部落。
拓跋鹰非常失望,可秋云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找几个商家,由商家出面购买粮食送到草原,而他们用牛羊和马匹交换,反正没有吃的,那些牛羊都得饿死。
拓跋鹰没法,所以今天才来找柳寒,才打算与柳寒结拜为兄弟。
忽然之间,拓跋鹰似乎明白了柳寒的意思,于是兴致陡起,开始设法与无明和秋戈拼酒,于是客厅里更加热闹,下人又烤了一只羊过来,柳寒趁着酒兴亲自给大家切羊肉。
“柳.。。,柳兄,你.。这烤羊是.。。是.。。怎么烤的,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香的.烤羊。”秋戈结结巴巴的说道“把你.。。你的厨子..。送.。。送我..成不?”
柳寒嘿嘿一笑“二公子说笑了,这要是在西域,送你送了,可这次回大晋,我带了这么一个厨子,离开他,兄弟我可吃不香睡不好了,还请二公子见谅。”
“这.。。这什么话,不.。。不一个.。。一个厨子,柳.。柳兄,不.。不够朋友。”秋戈挥手道。
“无.。无聪,君.。。君子..不.不夺人之好,你不够君子。”无明同样醉态可掬,嘀嘀咕咕的说道。
“我当然不是君子,我tm干嘛要当君子,”秋戈愤然起立“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去,乾坤倒转,小人坦荡荡,君子常戚戚,圣人错了!”
“说什么呢,”柳寒摇头笑道“圣人的话是不会错的,君子光明磊落,无所畏惧,自然坦荡荡,.。”
“错了!”秋戈摇摇晃晃的过来,趴在柳寒肩头“当今天下,百姓饥苦,君子时时忧虑,小人却毫无顾忌,寻欢作乐,看看那些门阀士族,深宅大院,府库填满丝绸绢帛,美女佳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真想为国分忧,却不得不躲躲藏藏。”
柳寒心里咯噔一下,手的动作慢下来了,秋戈的感慨来自那里?只能是秋云,秋云作了什么?
半醉的拓跋鹰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有些明白秋戈的愤慨从何而来,秋云指点他来找柳寒,让柳寒给部落送粮食,这可能违反了朝廷的律令?可,.。,难道秋云没说真话,朝廷根本不想赈济草原?难道朝廷是想饿死草原的部落?
拓跋鹰心里一寒。
“牢骚太多防断肠,”柳寒有意无意的瞟了拓跋鹰一眼,拓跋鹰连忙收束心神,拉着无明喝酒,俩人一碗接一碗的喝。
秋戈冷笑两声,可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连喝两碗,漫声常吟“凉州渔鼓传四方,帝都依旧歌舞忙;云淡风轻说慷慨,那知黎民哀号亡。”
柳寒含笑看着秋戈,秋戈醉眼迷离,拔剑起舞,手无剑,却在挥动,举止之间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柳寒没有阻止他,将切好的羊肉放在拓跋鹰和无明面前。拓跋鹰伸手便抓,连声叫好,无明也跟着去抓,吃了两块,滑到席地,不一会便鼾声大起,嘴里还含着半块羊肉。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柳兄好诗啊。”秋戈醉醺醺的边舞边吟,却是断断续续“,千金散尽还复来;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噗通,坐在席,依旧还在叫着“拿酒来!拿酒来!”
柳铜伸头看看,目光询问柳寒,柳寒吩咐将俩人送到客房休息,让厨房作点醒酒汤。柳铜叫来四个人,俩人伺候一个,将无明和秋戈送去客房,秋戈边走还边在要酒。
柳寒目送俩人被送往客房,一再吩咐,让下人小心些,等他回到客厅,拓跋鹰眼睛清亮的坐在桌前,那有半点醉意,柳寒没有丝毫吃惊,一个七八品的武师被两个普通人在酒桌撂倒,传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
柳寒没有再倒酒,让人送来茶,俩人在酒桌喝起茶来,两圈之后,拓跋鹰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我想求你件事。”
“别说求,说什么事吧。”柳寒说“如果能办,我一定尽力。”
于是拓跋鹰将部落面临的困难一一告诉柳寒,最后沉重的叹口气“部落最多还能撑半个月,半月后,朝廷再不赈济,要饿死人了,大哥,你能不能帮帮我。”
柳寒沉凝,似乎没闻到茶杯里升出的袅袅清香,拓跋鹰紧张之极,瀚海商社是凉州最大最富的商社,他做梦都没想到市场帮了他一把的人居然是瀚海商社的主人,秋云告诉他时,他当时很震惊,然后便是惊喜。
“大哥,怎么很为难?”拓跋鹰有些失望,又不死心的问道。
柳寒依旧没回答,拓跋鹰失望之极,沮丧便想起身告辞,柳寒这时却开口了。
“朝廷为什么不赈济草原呢?”
拓跋鹰愣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很是愤怒的答道“你们晋人巴不得我们鲜卑人全都饿死。”
柳寒摇摇头“兄弟,你想得太简单了。”
拓跋鹰愣了下,不服气的问道“那是为什么?”
“以往,你们遇这样的事情会怎么作?”柳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骑马,跨刀,到晋境打猎。”拓跋鹰下意识的答道。
这打猎是说得好的,说抢劫更恰当些。
“是啊,草原若得不到赈济,便要入境劫掠,秋云和朝廷大员岂能不知?你说是不是?”
拓跋鹰再度愣住了,随即陷入沉思,他不是笨人,很快便明白柳寒说得对,秋云很清楚,若草原得不到赈济会出现什么后果,所以,他才指点自己找柳寒求助,可朝大员是不是也明白呢?
柳寒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他只是淡淡一笑“朝大臣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那会不明白。”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口气“照道理,他们是该赈济的,可为什么又不赈济呢?是朝无钱无粮,还是有其他原因。”
柳寒本能的感到此事不简单,拓跋鹰满头雾水,不明白他在问什么,无钱无粮?大晋富有天下,岂会无钱无粮,说这凉州,在大晋是贫苦之地,可对草原来说,这块土地是膏粱之地,肥硕得令人垂涎欲滴。
柳寒停下了,房间里陷入沉默,拓跋鹰期待热切的望着柳寒,柳寒的眉头深皱,似乎有什么难题。
过了好一会,柳寒才长叹道“兄弟,这个忙我可以帮。”
拓跋鹰大喜,正要起身拜谢,柳寒抢在他前面说道“先别忙,我可以运粮食到草原,可你们用什么来交易呢?你们拓跋部有十多万人,需要多少粮食呢?兄弟,这些都要算清楚的。”
拓跋鹰有些沮丧,去年雪灾,今年旱灾,牛羊饿死无数,能用来交易的牛羊已经没有很多了。
“那怎么办呢?难道让族人饿死不成?”拓跋鹰很是悲伤,伏下身子,头深深埋下。
柳寒愣下,从目睹市场刺杀时起,他便知道这是个冷血的家伙,不会在意手下人的死活,现在却在他面前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这不仅让他对其重新审视。
柳寒正要开口劝解,忽然脑生出个念头,秋云为什么让拓跋鹰来找他?他想起那天对端木正的话,于是他试探着问“朝廷对粮食出关有明确的规定,大将军让你来找我,他还说了些什么?”
拓跋鹰很是懊丧,他觉着自己了秋云的当,瀚海商社算富有,可也养不活拓跋部几十万人,自己当时怎么了这样的当呢,难怪父汗让自己小心,这些晋人最会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