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到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李泌说的这些话,听着虽是硬邦邦的,可话语间又带着对他的尊重,这不能不让他有火气也发不出来。
自家儿子说的对啊,这书院小先生根本就不像那些平民百姓一样,见了这官人非怕既媚。想想自己已是宰相,看尽了那些人的笑脸和媚态,遇到这李泌不亢不卑的态度,李林甫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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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桌子上只有他和张忠亮二人吃饭。李林甫看到李泌和李清,还有公主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一边吃着,一边谈笑着,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嫉妒。
此子竟然和皇家的人这般亲近,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只听说他和朝中一些重臣以友相称,现在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李相公,食之无味吗?”
张忠亮看到李林甫已是喝了几口粥后没有话说就如此问道。
“哦,如饮甘露耳。”
张九龄说李林甫是个棒槌,不单单是说他不懂军政一事,还指的是他不学无术,经常闹笑话。
张忠亮虽是武将出身,也知道这如饮甘露这话不合适。于是,他又说道:“李相公啊,咱们这是在喝粥,并不是在吃酒,何来的甘露一说?”
话说完后,张忠亮看到李林甫好像并没有听到他说话,而是喝了一口粥后,细细地品了品,又喝了一口------
张忠亮明白了,这李林甫这时候心思才放在这粥上。
“张将军,这是什么粥?怎地这般滋味?”李林甫用木箸在粥碗里搅了几下后问道。
“小先生说,这叫皮蛋廋肉粥,里面还放了姜,吃起来不但味道好,身上还暖和。”
“皮蛋廋肉粥?这是哪家食肆的吃食?”
张忠亮摇摇头,道:“非是哪家食肆的吃食,是小先生所创,他阿娘亲手熬制的。”
李林甫看向李泌那边,想起玄宗先前和他说起的那个甜脂饼的事情。
“这李泌竟然懂得庖厨之道?”
“李相公是不是觉得他懂得庖厨一道,便不是君子了吗?”
李林甫没有吭声,张忠亮继续说道:“小先生曾说过,这做儿子的在厨间亲手给阿耶阿娘做一碗热粥,行的是孝道。若是有人这样说这做儿子的便不是君子了,那这人才真真的是小人心态。”
说完,张忠亮开始大口大口的喝粥。
李林甫就觉得自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可又不知道哪处被扎了一样,就有些浑身不自在。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他只好也大口大口喝粥。
嘿,别说,这一碗粥下肚,不但这身上也不冷了,还觉得挺舒坦的。
碗里的粥喝完后,李林甫也和其他人一样,端着碗去周氏那边盛饭去了。
李泌一直在暗暗朝这边看着。李清和这个所谓的盛王李沐来书院,李泌确实并不知道。倒是李林甫要来看那座桥的事情,李泌已接到了裴耀卿和贺知章两人的书信。
可没想到的是,李林甫竟然是和李清,还有这个明显是女扮男装的“盛王李沐”一起来的。
李泌一点也不担心李清这些人来,倒是对李林甫来这里心里充满了戒心。
这货太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你找个麻烦。那座桥倒是没什么,也早已完工了,现在已经成了那里的一景。所有路过的人看到那座桥,和桥两边的绘画后,都要驻足观看那么一阵。
既然桥无事,好像也就不用担心李林甫找什么麻烦了。现在看他的样子,竟然心思全在这喝粥上了。
李泌收回目光,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盛王”,心说要不是发现的早,刚才打雪仗的时候,你那脖领子里早就被我带人灌满雪了。
先前打雪仗的时候,李泌看到李清带着咸宜公主进来,还以为这人不是那位皇子,就是哪位权贵家的郎君。
因为和这李清关系很好,以前一起读书的时候又知道他脾气很和善。所以,李泌看到他后,心里也很高兴,便顺便和他来了一场雪仗。
只是,等他带人把那位郎君围住的时候,听到她的笑声和举手投足时也显得过于娘炮了,就想着这位郎君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后来,等咸宜公主的帽兜落下后,李泌看到了一处相比男子来说,过于粉嫩的脖颈。于是,李泌制止住那些学子往公主脖子里灌雪的想法。
这人不是盛王,那她是谁?李泌知道这事不能问李清,人家既然已经说是盛王了,你再问就是多余的。
李泌正看着咸宜公主的时候,发现这咸宜公主也在看他,就只好笑了笑说道:“盛王,第一次来书院,就让你吃了一场败仗,对不住啊!”
咸宜公主笑了笑也不说话,低头继续喝粥。倒是李清说道:“舍弟路上受了风寒,不肯开口说话,小先生不要拿怪。”
李泌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赶紧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你该多喝一些这热粥,出出汗这寒气就逼出去了。”
咸宜公主一听这话,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以前她不舒服的时候,武惠妃也是这样说的。没想到李泌一个少年郎君竟也这样说,公主就觉得好笑。
笑过后,她抬头说道:“小先生,你也这样说,倒是蛮奇怪的。”
李清赶紧说道:“阿弟,你那咽喉不疼了吗?”
阿弟这两个字,李清说的格外重,是在故意提醒她,她此时是盛王李沐。
哪曾想咸宜公主看向他说道:“阿弟,你没看到这小先生早已看出我是女的来了吗?”
李清赶紧又看向李泌,看到李泌只是微微笑着,一副若无其事,丝毫也不惊奇的样子。
“小先生,你怎么知道她是我阿姊?”李清疑惑地问道。
“你这不是告诉我了吗?”李泌波澜不惊的说道。
“我告诉你了,我何时告诉你了?”
说完这话,看到李泌只是笑着,随后,李清便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哎呦,我这脑袋里真的是进了水了”。
李泌只知道对面这人是女的,可并不知道她是李清的阿姊,那位咸宜公主。
“刚才他不让我坐在那边,我就猜到他已经知道我是女儿身了。”咸宜公主有些不满地噘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