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这句话是庄子说的。
我无比清楚的知道,老子已经离开了人间,骑着青牛入北冥的那个不是真正的他,而是他留在道德经中的一道意志。
同样我也很清楚,菩提树下的那个僧人也真的离开了人间。
当我们谈论到某个人的死亡的时候,其实他不是真的死了,而是以我们所不知道的方式存在。
你可以理解为他们又开启了新一场梦境,或者是重新轮回。
但如果一个人是在极度清醒下不带任何遗憾的离开,他们就是真的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因为所有的业力都已经燃尽,他们找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并且完成了大道赋予他们的使命,告别这个我们的世界,回到了生命的源头。
所以在我说,人间不会有人能从天道手下救我的时候,就是因为我知道那些有能力救我的人都已经离开了。
但我却忘记了一个人,忘记了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那个人。
时间回到两千多年前,庄子要死了,他的弟子们都围在他身边,谈论着他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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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说,我用天地做棺椁,用日月做双璧,星辰做珠玑,万物做殉葬,我的葬礼难道还不够好吗?
弟子们说:我们是怕鸟雀、老鹰吃掉夫子。
庄子说:在地上会被鸟雀、老鹰吃掉,在地下会被蝼蚁吃掉,从鸟雀、老鹰那抢过来给蝼蚁吃,你们为什么这么偏心呢?
后世人在解读这些对话的时候,感触最深的是庄子对生死观念的豁达。
但庄子临终前的这段话,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玄机,就连天道都被他彻底蒙蔽。
看似庄子是毫无遗憾的从人间离开,但他并没有真的走,他用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就是在提醒世人,他并没有走。
他还留在这片天地之间。
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也大。
从这个词序来看,人是要受制于天的。
但有一种人天道也要为之避让,这种人就是得道的圣人。
因为圣人与大宗师同游,是大道的化身。
所以,当第九道天雷降临之时,老人弹指间就其瓦解消散。
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天道平息了怒火,并为之退让。
此时我的神魂处于极端恍惚状态,道姐为我澡雪重铸的身躯也已支离破碎。
我咬牙苦撑着不让自己失去意识,看着面前的老人。
他看起来苍老无比,但眼神却是那么的清澈明亮,鼻翼栩栩然。
不知为何,我本来沉重伤感的心,在看到他的时候一下子变得轻松起来。
这世上好看的皮囊有很多,但有趣的灵魂很少。
能够像庄子这样有趣的灵魂,怕是千万年来也只有这独一家。
我想和他问一声好,但身体生机尽毁,我做不出任何动作,只能看着他微笑。
老人回我一个微笑,又瞬间露出肃容。
解下腰间的葫芦往水里一抛,葫芦立刻幻化为一艘小船。
接着,老人将我从水里打捞起来放在小船上,载着我乘风驶向深海。
这一幕又令我想起他和惠子关于葫芦的对话。
有一天惠子告诉庄子说他有一个大葫芦,能装五石米。
切开它当瓢,但因为太大容易破碎没法用,于是惠子就把它给砸了。
庄子听完痛惜的说道: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
意思是,你这人啊,怎么就那么不会用东西啊,你砸了做什么,你把它做成腰舟,游于江河湖海之上,岂不是自在逍遥?
想不到两千多年之后,我居然真的有幸乘坐庄子的大樽游在江湖之上。
躺在葫芦里面,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譬如他为什么没有离开,譬如他从何而来,又要载着我到哪里去。
就这么胡乱想着,直到意识松懈,我陷入昏迷。
……
冥冥中也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一个全新的天地。
山峦交错,阡陌纵横。溪流流淌在谷底,瀑布悬挂于山峰之上,田野被山林环绕。
花草清香有蝴蝶翩翩飞舞,深潭中流云千变万化。
风景优美如画,无不令人心旷神怡。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周围无人,也不知老人去了哪里。
检查自己的伤势,发现伤势已经全部愈合,只是全身轻飘飘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一天我躺在山石上渡过,到夜晚降临,我恢复了几分力气,盘膝坐在岩石上,沐浴着星光开始打坐调息。
心神放空后,我先进入虚境。
虚境中海水已经平静下来,我却再也感知不到鲲的存在。
无奈退出虚境,我开始以神念游走全身。
先前道姐为我脱胎换骨,令我得以将战力发挥到极致,但也因此失去了身体的生命记忆。
这样的身体虽然强悍,却真的成了神魂的容器,无法发挥出生命的潜能。
人的生命是带有记忆的,甚至可以追溯到生命诞生的那一天,记忆中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现在我要做到的是把灵魂中所承载的生命记忆,全部复刻到身体里面。
随着身体和灵魂的不断融合,一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生命记忆开始渐渐的觉醒,我记起了很多发生在洪荒时代的事。
最先出现的画面,是在一片蛮荒的土地上。
烈日当空,大地龟裂。
江河干涸,地里的庄稼都已枯死。
为了求雨,这里的人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祭坛上躺着一个穿着破烂彩衣的女人,手足都被人用长长的木钉钉死在神龛上。
炎热的太阳炙烤着神龛,女人的鲜血来不及流到地面就被晒干。
女人的脸对着太阳,脸上的肌肤被太阳晒得通红,嘴唇干裂,不断的渗血。
最恐怖的是女人的一双眼睛,她是睁着的。
如此强烈的阳光,她却不被允许闭上眼睛,因为她的眼睑被人用针线缝住了。
眼泪早已流干,现在流的是血。
记忆里的画面没有声音,我只能看到周围人群在围着祭坛跳舞。
女人还没有死,她还在努力合上眼睛。
身体因为太阳的炙烤不断的抽搐着,她的血也还没有流干。
远古时期,巫师最大的作用就是求雨,一旦求雨失败就会被认为惹怒了神灵。
这时候,巫师就会被当做人祀献祭给神灵。
倘若老天降雨,人们就会认为巫师得到了神灵的原谅,继而会更加尊敬这个巫师。
如果没有下雨,巫师就会被太阳活活晒死。
在山海经中就记载过这样一个女巫,她的名字叫做女丑。
书上是这样写的:日并熯,女丑以毙,暴于山阿,挥袖自翳。
短短几行字,写的却是最残忍的暴行。
女丑被放置在祭坛上,承受着太阳的炙烤,最后被太阳活活晒死,等到人们将她的尸体从祭坛上抬下来的时候,她忽然挥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眼前我所看到的这一幕,不正是女丑晒尸么?
只是这个女人还没有死。
祭祀仪式还在进行,女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开始骚动。
随后我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开人群走上祭坛,解下身上的兽皮盖住了女人的脸。
人群开始骚动,部落中的男人开始和他对峙。
男人拔出腰间的长刀,人群开始退却。人们畏惧他的强壮,也畏惧他手里的刀。
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男人的脸无比的愤怒。
一个老人走上来,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又指了指脚下龟裂的大地。
男人和他说了些什么,指了指女人。
部落的女人走上来拔掉女人手足上的长钉,将她抬到树荫下。
随后男人提着长刀,向着这里最高的山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