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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元若枝没搭理聂延璋的“回报”,而是去给星怡公主梳头。
她会梳的发髻真的不多,只能给星怡公主梳个双丫髻,再复杂也不会了。
梳完头发,元若枝问星怡:“公主可还喜欢?”
星怡公主摸了摸头上两个高高耸起的发团,点了点头,有些腼腆:“喜欢。”
“那咱们走吧,平康大长公主应该在等我们了。”
元若枝准备与星怡公主一起去湖心小筑用膳的时候,聂延璋走了过来,他直视着元若枝,却同他妹妹说:“星怡,你先出去。”
星怡公主拉着元若枝的手,不肯放开,不高兴地问:“皇兄,你、你要干什么呀?”
元若枝也有些紧张,聂延璋支开星怡公主,难道是想对她做什么不成?
聂延璋一伸手,拔下元若枝头上的一支银簪,她乌丽的脑袋上便垂下一绺黑色的长发。
元若枝抬手摸了一下,头发散了一部分,这样子肯定是不能见人了。
聂延璋得逞地笑了,眉眼弯着:“现在可以让孤给你梳头了吧?”
元若枝:“……”
元若枝真是对聂延璋无话可说,他为了达成目的,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荒唐又执拗。
“那……请殿下快些,免得平康大长公主久等。”
聂延璋吩咐星怡出去,还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看。”
星怡公主越发好奇了,眨着眼迷茫地问:“大人的什么事呀?”
元若枝皱了眉头,说:“公主还这样小,殿下别在孩子面前这样说话……”
聂延璋忽凑近过去,几乎与元若枝鼻尖相触,嗓音里带着点引诱的味道:“怎么说话?孤有什么说得不对?”
元若枝拉着星怡公主出去,把人送到廊下,她才自己进来,坐在铜镜前,任聂延璋折腾。
聂延璋缓步走过去,轻轻地托起元若枝的头发,细细把玩。
黑色的秀发,在他手中变成了绞好的一条绸缎,又细又软。
元若枝视线被遮挡住,根本看不清聂延璋的手法,她有点着急:“殿下,您到底会不会?”
可别给她梳得难看了,叫人看见了,她怎么说呢?
“会。”
聂延璋垂眸,替元若枝把落下来的那一绺头发,重新绕上去。
聂延璋的手高举起来,元若枝便能看见他的手势了,瞧那手法,竟然与玉勾一样娴熟,她怀疑太子是不是在东宫天天给宫女梳头……
但这猜想有些滑稽。
元若枝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铜镜面似乎都有了色彩。
聂延璋很容易看见她的笑容,便从铜镜里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元若枝也算是摸清了一些聂延璋的性子,她知道不能逆着他来,不能露出失态的模样,越失态他越兴奋。
也不能欺瞒他。
她就像同朋友说话那般,问道:“殿下瞧着是个会梳头的。”
聂延璋手腕顿了一下,忽而笑开了。
他笑起来就更好看了,像昏暗地里绽放光彩,让人眼前一亮。
他俯身靠近元若枝的鬓发,问道:“你不会以为,孤还给别的女人梳头吧?”
元若枝低头说:“殿下给谁梳头,是殿下的事。”
聂延璋淡笑道:“是星怡。她小的时候很难照顾,有一段时间……她谁都怕,只不怕孤。孤便只能亲自给她梳头,不过也只是勉强梳起来而已。”
元若枝没接着问下去,但她心里极清楚,聂延璋说的有一段时间,是什么时间。
被父亲差点杀死的日子里,聂延璋成了疯子,星怡公主成了傻子。
……若聂延璋也成了傻子,大抵就不会有人百般指责他了。
多少人乐见这一幕啊。
元若枝暗暗吃了一惊,自打聂延璋救了她之后,她似乎总对他“网开一面”。
元若枝失神的功夫里。
聂延璋将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她的髻上。
重重的力量压下来,元若枝才恍然回神,看到了头上那根本不属于她的簪子。
“殿下……”
“别动。今日端午节,孤给你,你就受着吧。那银簪本也不配你。”
元若枝说:“……臣女可没有带东西回赠殿下。”
聂延璋簪完簪子,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慵懒笑道:“孤赏你,你还要回赏孤不成?”
元若枝惶恐一笑:“这自然是不敢的。”
她在太子面前,何谈“回赏”。
白玉簪子一看就是好东西。
元若枝怕摔断了,下意识扶了扶簪子,起身的时候发现,聂延璋已经走了。
元若枝刚走出去,发现星怡公主居然还在廊下等着,站姿一点儿没变,聂延璋方才怎么把她推到墙角的,她现在还怎么站着,就跟面壁似的。
元若枝哭笑不得,星怡公主怎么这么乖,聂延璋这个当兄长的,又怎么这么不着调,把人留在墙角边儿上就不管了。
她只好过去牵着星怡公主,说:“走吧。”
星怡公主抬起头,跟在元若枝身边。
她话很少,遇上元若枝话不多,两个人走在一起,只有风拂过草木的声音,静极了。
去湖心小筑的路有点长,走了一大半,星怡公主细声道:“要是闻在就好了。”
元若枝问道:“闻是谁?”
星怡公主自言自语似的:“就是闻呀,小闻子,我不喜欢叫他小闻子,叫闻呢。”
元若枝知道了,是公主殿内的太监。
星怡公主悄悄地告诉元若枝:“我走累的时候,闻会背我的。我就这样在他背上挠他脖子。”
说着,她伸手去挠元若枝的脖子。
元若枝皮肤也很娇嫩,星怡公主的手伸过来轻轻落下,她痒得不行,只能跑着躲开,一边跑一边痒得发笑。
湖心小筑上,聂延璋坐在摆好的饭桌前,举着酒杯远远望过去。
元若枝正同星怡公主嬉闹,她还开怀大笑……
她却不曾在他面前这样大笑过,她每次都端庄谨慎极了。
聂延璋敛起眼眸,失神琢磨着,难道他太凶,吓着她了?
所以她笑都不敢在他面前笑?
他想看她笑。
元若枝与星怡公主二人到湖心小筑长廊的时候,默契地都不敢疯闹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理了理裙子,正儿八经地走着路。
仿佛有了共同的小秘密。
星怡公主拽着元若枝的袖口,小声说:“……姐姐你也怕我皇兄吗?我也怕他。”
元若枝敬畏皇室理所应当,她问道:“殿下待公主很好,公主怎么会怕他呢?”
至少她看着聂延璋并不会在星怡公主面前发疯,譬如,他绝不会特意把星怡公主头发给弄散了,再给她簪一根簪子。
星怡公主脸色陡然煞白地摇摇头。
元若枝察觉到,星怡公主将她的袖子抓得更紧了,她便不敢再多问了,心里却忍不住猜测,难道聂延璋在星怡公主跟前,也会发疯?
平康大长公主从后面大步过来,声音远远地传过来:“星怡,你怎么和枝姑娘闹起来了?别摔着了你自己和客人。”
两人双双回头,向平康大长公主福身。
星怡公主怯怯地喊道:“姑母……”
元若枝连忙替她解围:“大长公主安好,我们只是急着来湖心小筑,快走了几步。”
平康大长公主笑着走过去把两人的手都拉起来,她先看看星怡公主,又看看元若枝,然后就一直看着元若枝。
整个大业能同太子与星怡公主都相处好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
这姑娘她越看越顺眼。
平康大长公主便同元若枝说:“星怡瞧着老实,你可别把她惯坏了。”
元若枝笑道:“公主还小……”
平康大长公主淡笑道:“星怡可不小了,她都十三岁了。”
元若枝着实惊讶了,看不出来星怡公主都快及笄了。
平康大长公主说:“星怡不常出宫,少见人事,又有嗜睡的毛病,一日里只有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便显得年幼。”
元若枝不知道这些,她又去打量了一下星怡公主,却见她顾盼之间,眼角眉梢略有女子初长成的风情。
的确是过两年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平康大长公主携二人去湖心小筑用膳。
她半生的花销全在雅艺和吃食上,公主府的膳食自然是没得挑剔的,除了中间聂延璋咳嗽的时候,咳出了一点血。
这小小插曲,还是打断了大家过端午的心情。
星怡公主吓得脸色发白,眼睛发直。
聂延璋擦干净嘴角的血,在桌子底下把帕子递给陈福,笑吟吟说:“星怡,孤没事,咬破了舌头而已。”
星怡公主就近缩在元若枝怀里,像炸毛的猫儿,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元若枝索性遮住她的眼睛,轻抚她的背,眉头却也蹙了起来。
所谓“暴毙”未必是真,不可能没有半点前兆。
难道这就是聂延璋暴毙的预兆吗?
元若枝想起上次聂延璋救她的时候,她同他说过“殿下不会死”。
当时说的时候,铭感他的救命恩之,真心诚意。
如今……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本来聂延璋止住咳,宴席继续吃下去就是了,他却站起来,脸色冷淡地吩咐陈福:“送星怡回宫。”
陈福正要答应。
元若枝抱着怀里有些发抖的星怡公主,说:“殿下,缓缓吧,公主现在……”
聂延璋顿时间冷厉得不近人情:“陈福,送公主回去。”
丝毫不容人反驳。
元若枝没有办法,只能松开星怡公主。
蓝衣宫女扶着星怡公主,与陈福一道把人送出平康大长公主府。
星怡刚走,聂延璋便撑不住了,大口的血咳出来。
陈福刚走,他跟前没人伺候,平康大长公主想叫苏嬷嬷来,话到嘴边,又去请求元若枝:“你帮着一起送殿下回去,好吗?”
“不必,让苏嬷嬷来就够了。”
聂延璋直起身子,脸色苍白,他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白红交映,有种妖异的美。
他是笑着说的:“姑母,来年孤给姑母补一个热闹的端午。”
说罢,他便抬脚走了。
却不知道,来年的端午,这世上已没有他整个人了。
苏嬷嬷跟上去伺候聂延璋。
平康大长公主没有跟着过去,而是抱歉地同元若枝说:“……不是太子脾气硬,实在是星怡公主不禁吓,诶,以后你就知道了。”
元若枝听出内情,但这是皇家辛秘,肯定比皇帝抄韩家不惜杀亲子的事情还要隐秘。
平康大长公主没说,她也不好多问。
平康大长公主今日本就看了《芳娘海魂记》伤神,这一闹她也有心力交瘁了,便亲自将元若枝送去二门上,又差人拿了好些绸缎之类的。
元若枝反倒不好意思了,她就带了点薄礼来,走的时候却带这么多东西回去。
平康大长公主摆摆手说:“本宫什么都不多,就这些东西多,你不拿去,本宫也不知道给谁了。”
元若枝只好受了。
回去的路上,她取下了头上的簪子细看,极好的羊脂玉,不比平康大长公主送的玉如意差。
皇室中人这点倒都相似,出手甚是大方。
元若枝还将簪子插上头发,明晃晃的带着。
这东西珍贵,由头不能乱说。
她肯定不能说是聂延璋送的,反正戴在头上从公主府里出来,旁人自然会觉得是平康大长公主送的了。
元若枝回到家。
那支簪子很快就点眼了。
元若灵得空了都跑来打趣她:“枝姐姐好运道,连平康大长公主都喜欢你,可惜了公主也没有个儿子,不然把你许配过去也是极好的。”
元若枝笑道:“我今年才识得平康大长公主,她的孩子若是长大了,应当长我两三岁,早就成亲了。”
元若灵哼哼唧唧道:“那不也就十六七岁嘛,年轻着呢,要是我,我就不要那么早出嫁。”
元若枝从元若灵的话里听出一丝担忧,她问道:“你当真十六七了还不肯嫁?若他今年就取中了,你还要枯等两三年?”
元若灵羞红了脸,随后便是满脸的焦躁,她不安地绞着帕子,红着眼睛说:“……自然是想快点嫁给他的。我现在日日都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个人可以说这些事。真不知道秋闱什么时候才结束。”
元若枝抚了抚元若灵的手,说:“这都五月中旬了,快了。”
元若灵心里话吐露之后,轻松了许多,她又窃喜道:“枝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我娘那里听来的。”
元若枝挑眉问道:“什么秘密?”
元若灵幸灾乐祸地说:“你猜猜昨儿谁来了?”
元若枝哭笑不得:“家里那么多人,那么多亲眷,我哪里知道?”
元若灵爽快地揭开谜底:“昌平侯府老夫人的表妹来了。”
元若枝一听名头,就知道是谁了。
老熟人了。
林氏的表妹于氏,挑事精。要没有她,魏锋程的妹妹魏静,也没有那么容易嫁个糟心的夫家。
她前世在于氏手里跌过大跟头的。
元若灵打不住话头了,她既兴奋又鄙夷地道:“你是不知道于氏来干什么的!昌平侯府说不想要娴姐儿了,但又不想断两家的情谊。好不好笑?合着想把人休回家,还不翻脸呗?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元若枝心里咯噔一下,道:“他们这是想从元家另捡一个姑娘娶过去。”
元若灵没元若枝那么老成,这会儿才明白昌平侯府的意思。
“嚯,这是觉得娴姐儿不好,想、想再把枝姐姐你娶回去吗?”
她差点跳起来大骂:“昌平侯好大的脸!我们元家的姑娘又不是地里的西瓜,任他挑,任他选的!”
元若枝皱着眉头想,这就是魏锋程说的,让一切都恢复原来的法子?
元若灵又低声说:“难怪,难怪我还听到一句什么,魏家的族老都默许了。”
元若枝心里有一只秤砣直往下坠似的。
魏锋程这些日子就是去说服魏家族老去了?
魏家的族老可不好相与,他还是舍得下功夫下本钱!
果然……最让男人肯伤筋动骨的,还是镜花水月。
踏踏实实拿在手里的,就是比不得虚幻的。
元若灵很诚恳地说:“枝姐姐,你可不能为那点荣华富贵迷了眼,昌平侯虽然身有爵位,可我瞧着他这行事做派,就不是个正经人。”
元若枝刮了刮元若灵的鼻子,笑道:“你也会识人了?”
元若灵绞着自己头发玩儿,脸上按捺不住的得意:“不会呀,我也没见过几个男人,但是我见过最好的,我拿他同旁人一比,就知道旁人怎么样了。薛江意他才不会、也不敢,先娶别人再另娶我的。否则我爹娘都扒了他的皮!”
元若枝忍不住笑,“你先等你爹娘点头再说吧!”
薛江意要是个白身,大伯父与大伯母绝对不会点头,尤其是大伯母,她还是很清楚尤氏为人,不说攀高枝儿,但身份总得是体面的。薛江意父祖都是读书人,却无功名,尤氏万万看不上这样的人。
元若灵当然很担忧这件事,但同元若枝说闹了一会儿,又想开了。
担忧也无用,不如耐心地等。
她又安抚元若枝:“枝姐姐,你放心,于氏只是过来探我母亲的口风,她连老夫人的面都没见着呢!只要你自己不想嫁过去,昌平侯府能耐你何呀!”
元若枝认同元若灵说的。
她也乐得做个小蜗牛,横竖躲在壳子里不出来。
其余的,元家人自然会给她解决好。
不是什么事,都由得魏锋程和元若娴两人胡来的。
王右渠被马车撞伤的日子即将来临,元若枝也没有心思分到魏锋程身上。
她清楚的记得,天书里写的是六月初一那日……
初一早上,元若枝去同元老夫人请过安,才套马车出门,去清疏斋等着。
邓掌柜把新上的《文府》捧到元若枝跟前,满面春风地说:“卖得很好。”
元若枝翻开《文府》,开头几篇都是王右渠的文章,但署名不是他,而是“明月”。
后面几篇就是别的考生的文章,其中还有一篇是连世新的。
元若枝读了一下连世新的文章,引经据典,看得出其刻苦程度。
可与王右渠水到渠成的神来之笔,与宽广的胸襟,终究是天壤之别。
元若枝不禁又想起连世新中状元之后的事,他的确成为元若娴的依仗,哪怕元若娴当时大龄不肯出嫁,元家也不得不看在连世新的面子上,宽宥她,让元家几个年纪小的姑娘们,顶着比姐姐出嫁早,长幼无序的名头出嫁。
还有许多连世新给元若娴撑腰的事。
倒也算不上为虎作伥,但伤及无辜是有的。
元若枝自己还有点私心,元若娴分享了她的家和家人,却并不回馈元家,她并不愿意看到元若娴踩着元家越爬越高。
元若娴只要端好昌平侯夫人的名头,足够她优渥过一生了,手不必伸得太长。
就凭这几点,元若枝觉得今日救下王右渠,值。
正入神间,外面传进来吵闹声。
元若枝抬头看过去,五城兵马司的人,骑兵与步兵一起清理街道,驱赶路上行人,百姓们四下窜逃。
邓掌柜望着外面说:“……谁入京啊,这么大的阵仗。”
元若枝道:“穆国公回京述职了。”
邓掌柜心里充满了敬意,立刻改变了态度:“那是该这么大阵仗的。”
元若枝却紧张地朝外面看了过去,王右渠正是在穆国公回京述职的一日,被急行的马车在这条街上,撞断了腿。
穆国公快马加鞭回的京城,礼部都来不及迎接,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先得了消息,临时提前清理街道。
街道上乱哄哄一团,元若枝开始揪心。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王右渠了身影,正朝清疏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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