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月霖神色一变,打断她:“别胡说!”
“呜呜呜,就算最终找到了,我也很快会生别的病。”韶音依然哭着,丝毫不受干扰,伏在他胸膛上,揪着他的衬衫,伤心欲绝,“老天就是要折磨我,就是要折磨我!”
牧月霖听她这么说,顿时想到那张印着“急性白血病”的检查报告单,心头一阵窒息。
手术后的脸色,愈发显得苍白。他眼中浮现痛苦和挣扎,薄唇抿成一条线,手臂不自觉收紧,将怀里的人抱得紧紧的。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
是上天在惩罚她,还是在惩罚他?
几乎立刻,牧月霖就摒弃了前者的想法。音音是那么善良可爱的女孩,上天为什么要惩罚她?
是因为他!因为他这个坏胚!上天要惩罚他,而他又没有别的弱点,只有音音一个软肋。所以,上天将种种惩罚降落在音音的身上。让她痛苦,让他无能为力地看着,倍加痛苦。
“不是的,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他语气有些苍白,抱紧她保证道。
他不会认输!
老天不能将她抢走!
不就是眼角膜?不就是白血病?他统统会找到治疗的办法!
“呜呜呜……”韶音作为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只是伏在他怀里哭,哭得那么没有办法,只能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到最后,她哭着睡着了,牧月霖也没说出口“急性白血病”的事。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现在已经接受不了,快要崩溃了。他如果再说出“急性白血病”,她一定会疯的!
韶音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没闹着要回家。
因为她又开始流鼻血。
而牧月霖也终于艰难地开口,告诉她要在医院接受治疗的事。
“嗯。”她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哭闹,也没有发疯,甚至还对着牧月霖笑了,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其实,我早就有预感啦。现在不过是悬在头顶的刀落下来,反而轻松啦!”
她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在牧月霖的眼里,只觉得她在刻意表现轻松,以此安慰他。
他心中痛得仿佛有刀子在剜,嘴唇都轻轻哆嗦起来,但是为了不辜负她的好意,他努力挤出如常的轻松表情,俯身吻住她的额头:“我已经找到治好你的办法,你很快就会康复了。”
他在撒谎。
而韶音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看出来他在撒谎。
“好。”但她没有拆穿,反而依恋地勾住他的尾指,把玩起来,“我会乖乖治疗的。”
她这么乖。
这么这么乖。
牧月霖的眼圈迅速红了,几乎是立刻抽出手,转身过去:“我想到还有些事要跟医生说,你先休息着,我等下就回来。”
说完,都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立刻迈起步子,大步出了病房。
关上病房的门,他整个人重重地倚在走廊的墙壁上。
背脊弓起,紧绷着身体,隐忍而颤抖。
忽然他抬起手,咬住了手背。
一声短促的抽泣声响起,又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砍断。
好一会儿,在走廊尽头有脚步声响起时,他迅速抹了抹眼睛,直起身体,又恢复面无表情。
大步向前走去。
“喂,我没事,嗯,真的没事。”韶音已经躺回床上,跟小哥哥打起电话了,“那个是我哥哥啦,表哥,就是管我比较多,那天的事,真是抱歉啦。打游戏?好啊好啊,现在吗?”
她挂了电话后,兴致勃勃地开了游戏。
“乔云梦和男二差点擦枪走火。”打到一半,灰总出声了,“乔云梦及时醒悟,推开了男二。”
韶音眼也不抬:“挺好啊,为婚姻和爱情保持忠诚。”
身为女主,是不可能婚内出轨的。
不论什么原因。
“哦对!”灰总仿佛这时才想起,“他们还没离婚!”
乔云梦现在还是已婚人士!
想起来这一点,它顿时心情复杂起来,因为它想到了男主。
“你跟牧月霖……”过了一会儿,它试探着问。
韶音顿时惊讶道:“你在说什么?那是犬犬啊!”
主人和犬犬?
怎么可能!
灰总:“……”
神特么犬犬。人家明明是个人,年轻英俊、活色生香的大帅比!还是有钱有势的男主!
不过,随她了。
韶音这次住进医院,就再也没有出去。
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她一日日病重下去。病成什么样呢?牧月霖已经不阻拦她跟异性打游戏了,甚至把那天咖啡厅里见到的男孩叫来医院,让他陪着韶音打游戏,连那个男孩称他为“表哥”,他愣了一下,就点头应了。
也没有问韶音,为什么跟别人这么说。
他仿佛对她全无要求,只要她好起来,只要她能开心一点。
“傅小姐的身体状况恶化很快。”一个月后,医生找到牧月霖,很抱歉地道:“除非能够找到合适的骨髓,尽快进行骨髓移植。”
牧月霖脸色微微发白。
他早就已经在找了。自从韶音查出“急性白血病”时,他就立刻叫人去找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那样,“注定不可能轻易找到”,“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总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
他甚至把她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爸爸和哥哥们,统统收拾了一遍。要他们有什么用!连骨髓都为她提供不了,有什么脸沾她的光!
“试试我的。”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就好像上次做肾脏移植的配型时,所出现的预感。而这一次,比上次的预感更深。
他的预感成真了,他的骨髓跟她的配型成功了。
“也好。”得知结果后,他沉默一会儿,慢慢地笑了。眼神比之以往,更为阴鸷,还有些闪烁的疯狂,犹如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夕,仅有的平静。
他愿意提供给她。
她得任何病,需要任何器官,他都愿意提供给她。
如果这是上天的惩罚,是上天对他的安排,他愿意接受,只要别让她离开他。
韶音做了骨髓移植手术。
手术很成功,术后她的病情开始明显好转。
“真感谢那位好心人。”她坐在轮椅上,被牧月霖推着,在花园里晒太阳,这时已经是春天了,到处开着繁盛的花朵,姹紫嫣红,充满生机勃勃,“我能当面感谢他一下吗?”
推着她散步的牧月霖,低下头,看着她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睛,微微一笑:“我已经谢过他了。音音就不用见他了。他长得太好看,我怕音音看上他。”
“哼,我是那种人吗?”韶音撅噘嘴道。
牧月霖不知道她是不是那种人。
但他曾经在病房外面,看见那个男孩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而她没有推开他。
虽然那个男孩再也没有来过,但牧月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不会再让任何异性出现在她身边,那种啃心蚀骨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
“我知道你不是。”他垂着眼睛,轻轻摩挲她额头上的一块细腻肌肤,“是我小心眼。”
韶音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那好吧。”
顿了顿,她轻声道:“你谢和我谢,其实是一样的。”
说完这话,她脸上微微红了,低垂的睫毛轻轻颤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啧。”灰总忍不住发出一声。
她总是突然撩人,丝毫不给人心理准备,这谁受得住?
牧月霖就很受不住,恨不得将她抱进怀里,揉碎了,嵌进身体里,永永远远不分开。
“阿霖,等我出院后,我们去北极,看极光吧?”被温暖的日头晒着,她忽然轻声说道。
之前做肾移植的时候,她就提出过这个心愿。但是出院后,她给“忘”了。
现在重提,忍不住让牧月霖将视线落在她清澈的眼睛上。她现在还看得见,可是以后呢?
不忍叫她失望,他立刻点点头:“好。”
出发去北极时,又过去几个月,已经是下半年了。牧月霖非要她的身体康复到正常水平,才肯带她远行。
他本来准备了飞机,但韶音却说道:“我想看看沿途的风景。”
于是,牧月霖又准备了车。
“不如坐火车吧?”她又说道,“听说沿途可以看到好多美丽的风景,而且安全。”
牧月霖从不拒绝她,于是跟她一起坐了北上的火车。
哐当哐当。
乘坐体验当然不如开飞机和自驾,但是韶音兴致勃勃,一点也没抱怨,拿着相机,咔嚓咔嚓,不停拍照。
茫茫雪原,澄澈冰河,湖光粼粼映着雪山,苍茫广阔又优美如画的景色,尽落两人眼底。
牧月霖从一开始的不耐,到后来的担心她身体,渐渐变为奇异的宁静。
他不知不觉握住她的手,跟她一起,体验这趟美丽的旅程。
他们在一起。如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跟平凡众生没什么区别,如此的渺小而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