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村长家到学校,有不近的一段路。
姜颂他们早上六点多起来,走到学校太阳都挺高了。
学校的大门看着有些年头,学校门口题着“白云山小学”几个字。
看见那字姜颂才想起来,父亲活着的时候,时不时让他帮忙写几个字,大多就是这种门头牌匾。
只是写得多了,他并记不得具体的内容,但自己的字终归是认得的。
村长见他盯着校门口的牌子,有些感怀,“这是过去姜老先生叫人送来的,多漂亮的字,旧了也能看见风骨。”
“写得一般。”姜颂轻声说。
他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年纪还轻,不懂得这世界上的许多缘故。
学字也只是九成学形一成学韵,难得有精气神。
走在旁边的书记听见他这么说,很低地“嘁”了一声,“不懂装懂。”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长浥轻轻笑了一声,偏头看向书记,“看来您很懂字。我恰巧认识这位写字的人,要是他愿意重新给你们写一副字,你愿意亲口向他道谢吗?”
“长浥。”姜颂微微向他挑眉。
书记看了看顾长浥,多少带着些不以为然,“你要是能请这位老师来,就算你不提,我也会向他道谢的!”
他又转向村长,“我上课去了,有什么事再喊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长有些尴尬地看看他们,“不好意思啊,书记也是我们这个小学校的校长。今天估计又有家长来办退学,他心情不太好。”
“退学?”姜颂皱眉。
“是。”村长无奈地点头,“因为这几年学校的资金不足,留不住老师。除了来支教的,三个年级也就一个老师。”
姜颂没说话,跟着村长参观学校。
操场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维护过了,红绿的橡胶早被踩破了,露出底下陶色的土地,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教学楼是完好的,但大部分教室都空着,为数不多的学生挤在一楼的两个教室里。
楼体上的白瓷砖脱落了一些,但也还能看出当初刚建成时的光洁方正。
姜颂还到教室里去溜达了一圈。
就像是村长说的,一个班里的学生学的东西参差不齐。有的还在认拼音,有的就已经在学乘除法了。
“这教学楼……大概是什么时候盖的?”姜颂问村长。
村长几乎没怎么想,“差不多十年前了,姜老先生的基金会拨过来,和操场一起建的。”
“那后来呢?”姜颂很平和地问他:“后来不是应该每年都有款项拨过来吗?”
“是,之后的三年都是有钱的。”村长叹了口气,“那时候老师的工资都是从捐款里面出,每年都有新的课桌和书本送过来,学生在学校吃的牛奶和鸡蛋也都是拿那个钱买的。”
姜颂看了看顾长浥,没接着问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村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再之后就没钱了,所以才会有今天这副败落的样子。
村长有些支支吾吾的,“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贵人,我好多话说得不动听。但是您也姓姜……”
姜颂看着他。
老人舔了舔因为年迈而干瘪的嘴唇,很紧张,“您姓的姜是姜老先生的姜,还是,姜正忠和吴总的那个姜?”
“小颂!”姜颂还没开口,就被杨广源在肩上拍了一下。
“杨总。”姜颂略看了他一眼,打了个招呼。
“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我以为就邢……”杨广源看见姜颂身后站着的顾长浥,立刻两只手伸过去,“顾总,您怎么也亲自来了?我打一老远就觉得这扇面身子像您,但是愣没敢认!”
村长稍微有些尴尬,可能是怕杨广源听见刚才自己问姜颂的话,局促地笑着,“你们都是认识的,是吧?”
“不算认识。”顾长浥直接忽略了杨广源伸过来的手,微笑着回答村长。
杨广源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依旧赔着笑,“嗐!那是!我认识顾总,但是顾总怎么会认识我们这种虾兵蟹将。”
他随意地看了看四周,“喏,这学校还不错,楼和操场都挺好的,根本不像这么穷的地方嘛!”
村长的笑里带着焦灼,“可是我们都留不住老师,每个月都有学生不上了,光有楼和操场……”
“哎——你不要这么急嘛!我们这不是带着钱来的吗?”杨广源两手叉着腰,派头十足,“罗马也不是一日建成的,就算我们一口气把钱全给你,你也得花时间来请老师对不对?”
老村长脸上有遮不住的忧虑,“可是去年和前年还有……”
“诶呀老村长!我说了不要急你就不要急!”杨广源打断他,“今天我们在这儿,好山好水都见到了,光说钱的事情,太俗气了!”
村长似乎对这个流程也不陌生,无奈中强打精神,“那我找人带你们到山里转转去。”
“这就对咯!”杨广源一拍手,要去揽姜颂的腰,“我听说这山上的鹿不少,这么重的湿气不得来点火力壮的……”
“不了。”姜颂从他身边站开,“我不感兴趣。”
杨广源并不善罢甘休,还要拽他的胳膊,“难得到这种原生态的地方来一趟,穷乡僻壤的享受不了好床好铺还能没吃没喝吗?”
“他说,他不感兴趣。”顾长浥很轻地开口,微微垂眼,看着杨广源。
那一眼把杨广源整个身子都看凉了,他不明就里地问顾长浥,“哦,那顾总和我一起?”
顾长浥偏头看着他,一侧的嘴角小幅度地抬了起来。
那个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在把盐撒在活蜗牛上之前,那种期待又纯真的残忍。
杨广源嘴巴嗫嚅了两下,最后小声说:“那……你们先回招待所休息。”
说是招待所,其实也就是两排脸对脸的板房,薄薄一层墙皮,白漆都快掉没了,露出来里面蓝灰色的合成板。
地板也是三合板直接摞在土地上铺的,一走嘎吱嘎吱响,有的地方还会泛上来泛红的泥水。
邢策上午没跟着他们一起,早就到招待所落了脚,盘着腿在房间里核对书记给他的财务报表。
听见姜颂进门,他抬了抬眼,“回来了?”
姜颂懒懒散散地摊到床上,“嗯。”
“姓,顾的呢?”邢策朝门口扫了两眼,也没看见别人。
“不知道,到外面跑着玩去了吧,小孩子待不住。”姜颂翻了个身,看着他的电脑屏幕,“查得怎么样了?”
“这个账抹得就离,离谱。”邢策把屏幕转给他,“全都是修缮费和,管理费。你,你上午看得怎么样?”
“几年分到白云山大几百万,全都用来修理?没有一点儿实物?”姜颂挑挑眉。
“还有劳,劳务,给老师的。”邢策抓抓头,“给老师们一个月开十多……万,这种地方,有多少老师?”
姜颂冷冷地笑了,“一个月十多万。”
“快,快比我挣得多了。”邢策撇了撇嘴,开了句玩笑。
“这种能查吗?如果没有查到钱最后落在本校老师的户头,”姜颂问他:“算不算是诈捐?”
“只要钱到了就,就不算,”邢策摇头,“如果他们变着法儿地把钱拿,拿回去了,也没办法。”
“那就只能抓现行,是吗?”姜颂用指节摩挲着下巴。
“对。”邢策叹了口气,“不会很容易,但是我会留人在,在这边盯着。”
“嗯,如果能坐实吴家诈捐,多少能让他们老实一阵了。”早上起得早,上午又走了不少路,姜颂稍微有些没精神了,摸出一支黄金叶点上。
“抽抽抽!”邢策不满意地瞪他,“破身子板儿还这,这么能作!”
“想事儿呢。”姜颂被烟呛得轻轻咳了一下。
“甭想呢先,先想中午吃什么?”邢策伸手夺他的烟,被他躲开了。
“不饿。”姜颂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吃饭是真的,老大难!”邢策忍不住发愁,“我儿子要,要是你这德性,早给他揍扁了!”
“虐待儿童犯法啊我警告你,”姜颂拿烟点点他,“不许打小孩儿。”
招待所的门还是那种最老式的包铜圆把手,一拧开“嘎吱”一声,顾长浥从外面进来了。
邢策意见挺大,“哎哎,怎么不,不敲门呢你?”
顾长浥看了一眼姜颂手里夹着的烟,把一只贴着牡丹花纹样的保温桶扔到姜颂面前,“喝了。”
姜颂盘腿坐在床上,把保温桶拧开,看见里面卧着一只安详的老母鸡。
他抬着头看顾长浥,忍不住笑了,“这都是坐月子的人喝的,你给我这个干嘛呀?”
邢策正含着一口水,“噗”地就全喷在地上了,“谁跟你说的坐,坐月子才能喝?”
姜颂抱着桶莫名很开心,抽了抽鼻子冲着顾长浥笑,“很香,你从哪儿弄来的?”
顾长浥看了看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姜颂从床上跳下来,抱着罐子追出去,“我喝我喝,我又没说不喝,干嘛不高兴呀?”
“姜先生随意,没人逼着你喝。”顾长浥穿着帽衫和休闲裤,让姜颂想起来过去他还在上学时候的样子。
“你生什么气呢?”姜颂歪着头,笑嘻嘻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笑,”顾长浥缓慢地转过头来,用冷冰冰的眼睛凝视着他,“我就会感到生气。”
这话说得姜颂心里一梗,但他还是忍不住逗逗顾长浥,“那我就不笑了?”
顾长浥盯着他没动。
姜颂的笑有些绷不住,自己给自己台阶下,“鸡汤我一会儿就喝,现在还有点事儿,先回去了?”
顾长浥挪开目光,兀自走了。
姜颂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眉头拧得很紧,“怎么越来越魔怔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短信界面打下一行字。
消息是准备发给周秘书的,姜颂打好了字,最后还是全删了。
他慢吞吞地回了房间,看见邢策还在电脑前面忙活,就抱着鸡汤慢慢喝。
那个味道姜颂一尝就能尝出来,肯定是顾长浥亲手做的。
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鸡倒是好说,他从哪儿找的地方亲自炖汤呢?
他稍微把顾长浥回国以来说话做事的方式琢磨了琢磨,眉头皱得越紧。
邢策一抬头,急忙站起来走到他旁边,“不舒服了?脸色怎么这,这么差?”
姜颂摆摆手,“没有没有,你记得长浥十五那年吃过一阵子药吗?”
邢策愣了愣,“记得,你不说他,上学压,压力大,情绪不太好吗?”
姜颂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后来他去国外上大学的时候,药还是继续吃了一段时间?”
“是,记录我还在网盘上备,备份了呢。”邢策在云盘里翻了一阵,“他连着一年,每周都去看同一家私,私人的心理咨询室,吃的药都,都是安神帮助调整节律的。”
那年姜颂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床上躺着,但是心里始终挂念着地球另一头的小崽子。
顾长浥成绩好生活规律,没有任何不良习惯也没结交任何不三不四的朋友,比当年被姜父压着走正道的姜颂还要规矩。
标准得就像是比着尺子在生长。
“可能是我想多了。”姜颂看完邢策的记录,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你担心什么呢?”邢策有些不明白,“姓顾的现在不说是叱,叱咤风云也差不多了,没有任何值得你这,这个病秧子操心的了。”
“是是是,”姜颂喝完汤,暖暖和和地钻进羽绒被里,“病秧子睡会儿。”
邢策自己有房间,怕吵着他睡觉,拎着电脑出去了。
招待所的墙皮很薄,外面人来人往的,能听见忽高忽低的脚步声。
姜颂就着琐碎的人声,睡得并不踏实。
他梦见当年带顾长浥去朋友那做心理咨询,也是很冷的天气,一呼一吸都起白雾。
咨询时间家属只能在外面等着。
朋友和顾长浥在咨询室里聊了很久,天快黑了才把姜颂叫进去。
朋友拍了拍顾长浥的肩,“很不错的小伙子,你在外面等一下,我和姜颂说两句话。”
咨询室里暖气开得很足,绿萝放在加湿器附近,表面凝了一层水珠。
姜颂原本是天塌下来都不吝的性格,其实很少紧张。
但他一见朋友把百叶窗掩好,立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他还好吗?”
朋友给姜颂也倒了一杯水,“还好还好,你别着急,先坐下。”
姜颂端着那杯温水,眼睛随着朋友走。
“是这样,我给他做了一些量表,也和他聊了聊。”朋友把几张纸递给他,“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表征,现有的这些数据也不能证明他有人格障碍,别紧张。”
姜颂很敏感地抓住他话里的关键,“没有特别不好,那是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也不能算是问题。”朋友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年轻人嘛,来做心理咨询,尤其是被动的,都会本能地抵触别人探究深层的信息。”
“你是说他说谎?”姜颂不由皱眉。
“我并没有证据。”朋友耸耸肩,“因为长浥在清醒状态下,所有量表中的指标都过于恰到好处。”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不是完美,而是平常的、大众化的。他的性格不突出,也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需求,他是我见过最沉稳的青少年。
但实际上,过于圆滑本身就是一种异常。社会人群在心理的各个方面都是正态分布的,没有人可以刚好所有指标都处在正中央。”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伪装。”朋友轻声下结论。
姜颂站在百叶窗旁边,食指把嫩绿色的塑料薄片拨开了一点。
顾长浥靠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正在看一本杂志。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姜颂抿了抿嘴,放开了窗帘。
“你不要着急,姜颂。”朋友捏了捏他的肩膀,“这只能说明他的意识在自我保护,而且他非常聪明,有很强大的自我控制能力,不能说明任何其他的问题。”
姜颂闭上眼,想起来顾长浥把他推在冰箱上的那一晚,最后还是选择不说。
因为在那之后顾长浥并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一切都像是一时冲动。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就好……那接下来你有什么建议呢?”
“从专业角度上,我不会将他现在的状态预判为人格障碍。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应该长期跟踪他的状态。毕竟很多的内心事件也需要时间磨合,他才可能会向咨询师展露。”朋友从众多表格里面抽出来一张,递给姜颂。
“不过我建议你做长期咨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表现出了一部分对人际关系的认知不稳定。”朋友说。
姜颂看着那张纸上反反复复出现的自己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催眠测试中的笔录。”朋友将其中几个问题指给他看,“一方面,他认为他生活中最坚不可摧的联系来自于你,另外一方面,他认为唯一会毫不犹豫地和他解除关系的人也是你。”
“简单说,他认为你随时会抛弃他。”他把“抛弃”两个字咬得很重。
这一番话听得姜颂心里又酸又软,又看向窗外,“这小子,还能又相信我又对我没信心吗?我就这么不负责任吗?”
朋友笑了笑,“这很简单啊,怎么遇到自家小孩儿的事你就糊涂了?如果一个人最相信又最担心的关系是同一种,那就说明他对这种关系极为看重,且有很高的排他性。”
当时的姜颂不知该喜还是忧,一口把纸杯里的水喝完了。
朋友拍了一下他,“别发愁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执着于人际关系可太常见了,而且他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的吗?他不黏你还能黏谁?”
“胡说八道,”姜颂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一直带在身边养着,没离过身儿。”
“那不结了?刚才我说那些啊,那都是例行要告知家属的。”朋友笑着说,“但是私底下咱们说啊,小孩儿黏爸爸妈妈都是特别正常的,尤其你比他大不了几岁,那不就是跟大哥哥差不多?”
“大哥哥?”姜颂有些诧异地挑眉。
朋友也挺惊讶,“他不叫你哥哥吗?那他该叫你什么?”
姜颂没回答他,反而问:“顾长浥跟你说我是他哥哥吗?”
这崽子反了天了。
“没有,”朋友朝着测试记录努努嘴,“他一直管你叫‘姜颂’。”
“姜颂。”十六岁的顾长浥站在候机大厅,身后不停传来通知登机的广播。
姜颂默默地给他打了登机牌办了托运,拉着他往登机口走,“走了。”
“姜颂。”顾长浥拽住他,在原地站定,“你站住。”
“干什么啊你?”姜颂在他头上狠狠揉了一把,依旧在笑,“磨磨唧唧的,你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我要问清楚。”那时候顾长浥已经比他高了,把他制在原地丝毫不费力。
“都问了多少遍啦?上学就是上学,现在有机会上更好的学校,干嘛非得留在国内呢?”姜颂说得很自然。
但他说不清楚。
他不能告诉顾长浥留在国内有危险,也不能告诉顾长浥现在姜家风雨飘摇他或许已经无力自保。
至少他要保住顾长浥。
“可是你说过,不会把我送出国。”顾长浥声音很平静,但是眼眶却是红的。
姜颂避开他的目光,“那时候是我目光短浅了,让你留在国内,不如出去看看,人的眼界还是应该放长放远。”
“可是我如果只想看见眼前,不想看得长远呢?”顾长浥并不放过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姜颂的声音强硬了起来,“顾长浥,你十六岁了,应该懂事有担当了。往小里说,你以后要成家立业,往大里说,我希望你以后能做社会栋梁。”
他昂着头,迎住顾长浥的凝视,“我从你小时候就放任你纵容你,但是只有一条你不能任性。顾长浥,你要成人。”
“成人?”少年的声音微微哽咽,“我做得哪里不好,所以你觉得我没有成人,一定要到国外才能成人?”
“你做得很好。”姜颂难得得没有心软,“所以我更不能拘束你,你也要证明给我看。日后你回来,你会变成更好的人,不是吗?”
少年轻轻地笑了一下,一滴晶莹闪过,“不会的,姜颂,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变成更好的人。”
那一刻,姜颂心里疼得快碎了,但依旧强撑出厉色,“顾长浥,别让我失望。”
“别让你失望?”顾长浥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地重复了一遍,“别让你失望?”
姜颂想拍拍他的肩膀,却被躲开了。
他知道今天这一步不得不走,继续说下去:“长浥,对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问心无愧。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顾长浥转身走了,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
等到开始检票登机,姜颂很想拥抱他一下。
因为顾长浥可能想不到,但是他自己心里明白:现在把顾长浥送走了,最乐观也是几年后才能见到了。
那时候顾长浥一定是恨他的。
也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要不然就这样吧。
要是顾长浥好多年后心里记着他的好处比坏处多,想起来最后一面却是在和他闹脾气,会自责的。
这样想着,他就把自己伸出去的手臂缓缓放下了。
他还是不抱他了,太突兀。
顾长浥在前面,姜颂在后面。
顾长浥转过头来的时候,姜颂若无其事地抬起一个笑,“准备走吧。”
他不敢叮嘱他以后要乖乖的,在学校里吃好喝好不要怕花钱。
他怕顾长浥不肯走,那样就麻烦了。
但是他也不忍心说更残忍的话,告诉他邢策正在办的那些手续,告诉他以后不会再联系了,告诉他姜家以后就和他没关系了。
顾长浥也笑了,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他,说不清是不是含着恨。
“叔叔,你说不管我变成什么都不会离开我,是骗我的吗?”
姜颂还是笑着,站在他半米之外,答非所问,“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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