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大公子这种克己复礼的会把她给忘了,就这么带着商从安回来了,还是到了门口被相爷提醒才想起她来。
她望着商从安,乖乖巧巧的,现在脑袋垂着,摊着手在那戳右手刚上好的药,一副歉疚样:“季夫人……”
“嗯?”
“我给你们惹麻烦了。”商从安看着手上那点痕迹,头有点疼,欺负人的时候爽,现在想想,自己到底给季家惹了多大麻烦,他们好歹是亲戚啊。
“嗯?”季夫人更困惑了,看这样子似乎发生什么事了,不然这个也不会把自己戳上,那伤口可不像随便能磕出来的。
她脸色微寒,该不会这个……
“我跟季瑶起了点争执……”商从安越说越弱,脑袋快埋进桌子。
是个人,都得火下。
她在等着旁边这个微怒,或者脸色不太好看的盯着她,再或者嘴上说着没什么,心头满满都是对她不满。
“哦,季瑶啊?没事,随便。”季夫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杀人放火了,吓死我了。”
商从安:“……”
他们是亲戚吧。
“那个,我没记错的话,季瑶是……”
“是什么?不过是一妾室所生庶女,也只有他们家脑子拎不清,当个宝哄着,不收拾收拾,他们还真当自个是颗葱。”季夫人冷冷着,捏着布匹的手紧了下。
商从安咽了下口水,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她这表情好像是恨不得宰了那一家。
“你下次碰到了,要是想揍的话,就揍一顿,往死里揍,到时候相爷过去笑一笑,帮你摆平。”
商从安:“……”
“想知道为什么?”季夫人嘴角冷淡勾着,商从安死命摇头,直觉告诉她,这会是个惊天秘密!
“他们明知大公子不可能娶卓茹,却帮着卓家废了他一只手!导致他殿试无法参加。”季夫人咬了咬牙,因为当时他们实力不足,季琛又过于天资聪慧,纯善,结果惹人嫉妒。
商从安双眸大睁,掌心忽然一阵刺痛,她低头,自己不小心戳到伤口了,傻了般的看着掌心又流血,脑中浮现那个揽着她清雅嗓音淡淡说着给她撑腰的人。
那个清风霁月般的人,当初被废过手?
“虽然现在好了,但当初大公子被抬出来的模样我可还记得,脸色惨白,虚汗直冒。”季夫人冷冷着。
商从安被拉着量完尺寸,浑浑噩噩的走出,走着走着,走到季琛屋前,透过窗,可以看到清冷雅致的人正站在书架前,右手点着一本本书,似乎在找什么。
废手,得多疼啊。
“为什么不娶卓茹?”
商从安走进,望着那只手,听说这种伤到骨头的,下雨天可能会疼,想着娶个美娇娘怎么也比废了前程来的好,还那么疼,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心里疑问直接给问了出来。
季琛挑好书,闻言,就见商从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桌前,眉头微蹙,微微不赞同:“你看上卓茹?”
商从安:“……”
性别不符,她想,也没法看上。
“那个太强势,你……”季琛视线上下扫了圈商从安,身板瘦弱,还油头粉面,面部过于阴柔,眉头皱的更深,“建议你换个。”
商从安:“……”
他在含蓄鄙视她。
“两天时间,把这几本看完,再上交一篇万字心得。”
商从安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着满满困惑,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监院,你难得回家。”
这是还要干活的意思?
季琛又把书往前推了推:“知道,不过……”他眼眸淡淡一抬,薄唇一起,“你只是做客,有的是时间。”
商从安唇齿颤了颤,立马递上伤到了的右手,掌心不大不小的小窟窿还在,药敷着,看着万分可怜:“监院,手疼。”
季琛不为所动,又把书往前推了点:“一天时间,足够伤好。”
“监院……”
“你似乎没钱了?”季琛思忖片刻道。
商从安想起这事,又肉疼,掏钱的时候痛快,现在没钱更“痛快”了。
“心得写的好,给你三两银子。”季琛刚说完,想着没准能让这个安安分分写,一爪子突然猝不及防的出现,猛的拍在书上,商从安抬头乖巧一笑:“监院,学生一定好好看书,好好写!”
季琛:“……”
两天时间内,商从安跟打了鸡血一样,捧着书读的废寝忘食,第三天一大早,早早蹲季琛门口,等着大门一开,立马双手奉上,季琛看了眼心得,捏着纸的手紧了紧,所以,之前在书院这个都没在用心!
商从安低头,从怀里掏出个空空如也的钱袋,含蓄的在季琛面前打开,在归归整整的放到他面前。
季琛伸手按了按额头,一手从抽屉里找出碎银子,扔了三两碎银进去。
“监院,还要看什么吗?”商从安拿回钱袋,数了数里头的碎银,“学生背书挺快?要不,背一本一两银子?”
季琛没理她的提议,看着她交上来的东西,一手轻点桌面,术业有专攻,他可以看出好坏,但教人他不擅长。
“等会,跟我去齐太傅那。”
“啊?”商从安又低头看了看碎银,捏了捏,一脸认真,“监院,学生可以再写篇心得。”
季琛:“……”
“齐太傅已经卸了太傅一职,目前在家颐养天年。他要是肯带你几天的话,每天给你二两银子。”
商从安收好钱袋,一脸严肃:“监院,齐太傅喜欢怎样的学生?学生要准备什么吗?”
季琛嘴角抽了下,深吸口气:“什么都不用!跟我走就好!”
早饭过后,季琛带着这个造访齐太傅,当年齐太傅教着皇子皇孙,最疼的就是季琛这个聪慧又乖巧的。
如今,他带着商从安来,商从安一见穿着便服的老人,立马恭敬行礼,安分的如每个正常学子。
季琛看了眼商从安无奈叹了口气,区区二两居然就让这个脱胎换骨?
“太傅,学生恐怕要麻烦您几天。”
齐太傅笑了笑:“无妨,反正他在这,你也能时时过来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
“多谢太傅。”季琛行礼。
商从安仿佛看到二两银子入袋,笑的越发乖巧。
齐太傅让下人带着商从安去书房,一手拿起季琛带过来的那份心得,细细看了看。
“两天时间看完三本书加写这个?”
季琛陪着齐太傅慢慢走向书房:“是。”
“那这个记忆力恐怕是不错。”
两人走到书房前,商从安已经坐好,还十分积极的自己先摆出书来看。
季琛负手而立轻点了下头,眼眸深邃,罚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商从安几乎过目不忘,背书极快,就是学的东西杂了点,有些错误的东西还根深蒂固。
“看了他的心得,见解新意,就是……”齐太傅古怪的看了眼季琛,怎么也不觉得他身边会有这种仿佛三教九流出身的人。
“就是行文间,市井气息颇重。”
季琛抿了下唇,眉头微拢:“他以前市井抄书,什么都抄,有些东西难免耳濡目染。”
齐太傅总算解惑:“怪不得,就是有点可惜,好好的苗子,有点长歪了,要是从小受正经教导……”
季琛深深的望着认真看书的商从安,眸色渐深,眼眸微眯:“学生会把他一点、一点掰回来的。”
太傅:“……”
商从安猛的打了个哆嗦。
“太傅,季康大人求见。”一下人过来禀报着。
“嗯?”齐太傅摸了把胡子,该不会那个发现季琛来了,所以也来了?季家那点破事,他知道点。
“说是为了他家小儿子,季小公子过几天月休回来,季大人想让他跟您几天。”
齐太傅看了眼什么态度也没的季琛,捏着胡子,试探着:“季大人倒是对这庶子好的很,当初季琼可都没怎么管。”
季琛拱了拱手:“如果太傅要收季瑞,麻烦将他跟商从慎分开,最好别碰面。”
季商两家的事,根据传闻推测下再结合“商从慎”前几天的反常,大致能猜到,如果碰面,世家子弟对付起人来防不胜防,“商从慎”这个平民很有可能会吃亏。
齐太傅见季琛仅仅提了这么点要求,微叹了口气,直接道:“老夫不收就是。”
“太傅?”季琛眉头轻蹙。
“子湛啊,为师这么做只是想提醒你,权势很重要,就比如现在,为师就算不收季瑞,季康大人也不会找为师麻烦。”齐太傅一手转着拇指的扳指。
季琛眉头皱的更深:“太傅何意?”
齐太傅眼眸微眯,面前这个是自己曾经最疼爱的学生:“当初皇上逼你站队,你宁可废了自己也不选他,因为你有你的君主要忠守,但,你确定你的君主值得你忠守?”
季琛拱着的手忽然颤了下,抬眸,怔怔的看向齐太傅。
“十年了,太子威信至今没减,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年你经受过皇权碾压,万一再来一次,你要如何?”齐太傅言尽于此,看着季琛怔住的模样,轻摇了下头,去指导里面那个。
正午时刻,等商从安揉着脖子从屋内走出时,一眼就看到站在凉亭下那抹颀长身影,立马掏出自己的钱袋,凑到季琛身前:“监院!”
季琛回神,负手站了一上午,指尖僵硬,呆呆低头,一双眸子期待的望着他,心头微动,犹如曾经他看那人的眼神,满满的信赖,他一手缓缓抬起,摸上商从安的脑袋。
曾经,阳光倾泻,树荫斑驳,那只手暖暖的,搭在他头顶,爽朗的声音头顶响起:“怎么又是你被欺负?”
“嗯?这还是要哭了?”
“既然不哭,那你还坐地上做什么?”
商从安:“???”
为啥摸她头?
钱呢!
“监院,摸头一文钱。”商从安低头把钱袋子开的更大了点。
季琛:“……”
“脸要摸吗?三文钱。”商从安钱袋捧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