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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拼命抑制住盛怒，尽量平静地开口：“从田玲自杀未遂这一点来判断，其实她的心理状态很差。如果没有家人陪伴的话，那她的情况很有可能急转直下。你现在根本不应该考虑什么两全其美，因为这本就是一个孰轻孰重的单项选择！田硕明必须留下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江宸抿了抿嘴唇，双手插腰地颔首沉默着。片刻后，他才说：“我不觉得我自私，最后的选择权依然在田硕明的手上。如果他决定留下来，我会支持。反之，如果他选择参训，那我就尽我最大的能力保障他的后方，确保妹妹的身心安全。你现在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衡量我们，难道你就不自私吗？”
“你……”陆婧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她不敢相信江宸刚刚居然谴责她自私！
——简直不可理喻！陆婧宁一时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江宸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话语偏颇，气话夺口而出一瞬时，他就已经后悔了。
江宸柔和了口吻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伸手去够陆婧宁的胳膊却被她甩开了。她语调平稳却冰冷地说：“我是医生，天职就是治病救人，我必须站在病人的角度替他们着想。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的换位思考是自私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他的心被狠狠地剜了一下，江宸放低了姿态说：“是我表达有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对于田硕明来说，参加特训一直都是他向往的目标。他在膝盖负伤和韧带受损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完成极限体训，这才获得了特训的资格。换做是你，如果离目标仅一步之遥时，你会想轻言放弃吗？我不忍心看到田硕明所有的努力到头来只能付诸东流。如果我可以帮他，让他没有后顾之忧，那他就不需要放弃自己的目标！”
——男人致死都是少年啊，想法即热血又天真，总以为这世上会有两全其美的童话。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遗憾才是常态啊……
陆婧宁随即双手抱在胸前看着他问：“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是我，你会怎么选？”
江宸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很清楚陆婧宁已经精确地捏住了他的死穴。不管他如何回答，他都已经败了。她就静静地与他对立而视着，不急着逼问也不急着让他开口。徜徉在两人之间的寂静反而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逐渐撬开了江宸的嘴巴，逼得他直面心中的自我矛盾。
他说：“我会选你。”——这是实话，毫无疑问，毋庸置疑。推己及人下，他既然无法冷酷绝情地抛弃家人，那他也不应该对田硕明抱有同等的期望。毕竟，人都是情感动物，家人永远都是首位的。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应该要求别人也能做到。江宸如是想着，内心顿时复杂无比。
陆婧宁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你这是真心话，还是违心话啊……”面对她的反讽，江宸依然只是保持着沉默，试图以不变应万变。尽管他此时仍有怒气，但为了避免吵架升级，他还是决定不开口了。
陆婧宁见他没有回应便直言道：“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是我躺在病床上，那我一定会希望你留下来。但如今看来，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有这样既自私又拖累你的想法。终究还是我不够坚强，让你困扰了。”语毕，她撞开了他的身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梦想，一边是责无旁贷的家人。如若不是田硕明的家庭情况异于常人，或许他还真的不用二选一。世界上最痛苦和无奈的一种情绪莫过于——主动放弃后又开始觉得后悔了。这件事情不论田硕明怎么选，他都一定会有遗憾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该如何定义遗憾的大小，好让自己在心理上更过得去罢了。
江宸转身看了眼陆婧宁离开的方向，过道里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他单手揉了一下太阳穴才毅然转身朝皮肤科走去。田硕明此时正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妹妹的手。女孩已经醒了，她双目通红的看着哥哥。
女孩说：“哥哥……对不起。”
田硕明的声音隐含哽咽：“是我要道歉……你怎么这么傻呢。”
女孩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她虚弱地开口：“哥哥，我能好吗？”
田硕明立刻开口安抚：“能！医生都和我说了，坚持治疗就一定能好！你一定要听话啊。”
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反握住哥哥的手问：“你是又要回部队了吗？”
田硕明没有回答，只是拍了一下她的手说：“你先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哥哥在这儿陪着你。”女孩的眼睛忽然看向了门边那一抹高大的身影，田硕明随着妹妹的目光扭头回看。然后他才转身对妹妹说了句：“我一会儿回来。”
田硕明朝江宸走去，两个男人站在走廊里皆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江宸先开口问：“妹妹怎么样了？”
田硕明答：“情况稳定了。”
江宸说：“田硕明……”
他立即直起了背脊回：“到！”
江宸又说：“你的假期批准了，即时生效。留下来好好照顾妹妹！”
田硕明略感错愕：“江队，我……”
江宸打断他：“行了，选择参训能证明你是个好兵，但你若留下来更能说明你是个负责任的人。”江宸见田硕明脸上蔓过一丝纠结，索性他开口问道：“还想参加下一届的特训吗？”
田硕明无比肯定的答：“想！”
江宸点了点头：“那归队后可别怨我训你训得过狠了。”
田硕明铿锵有力地回：“谢谢队长！”
江宸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田硕明转身时却顿住了脚步，然后他突然回身看着江宸说：“江队，其实如果可以选的话，我更想去参加特训。我很感激你提出来帮我稳固后方，你刚刚的建议让我觉得内心特别有底气。”
田硕明的确离目标仅一步之遥了，他不甘现在就放弃。但人生就是一次取舍，总会碰到不尽人意的时候。在看到妹妹那虚弱且渴望的眼神后，田硕明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决定留下来陪她。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江宸已经直接下命令帮他如愿了。
江宸笑着点了点头：“去吧，好好照顾妹妹。”他们本就是一群舍小家为大家的人，家人已经为了他们付出了很多。现在终于有机会轮到他们“为小家”一次了，江宸觉得他有义务去支持田硕明。
即便一开始，他们都暗自不甘或犹豫过。但是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在挣扎里做出取舍，然后敢于直面每一个决定下的后果。这个心理过程不论对错、不讲黑白；只有相对、不是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