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回忆后,奎磐用浑厚的嗓音缓缓说道:
“昨天睡下后,最开始……我只是觉得异常干渴,但是为了对雾瘴的测试更加准确,我就没有理会。”
从一开始,胧月就知道鲸鲨鲲三族这哥仨,都是责任心极重、极为可靠的主儿,但此刻听到这话,依然不由得微微动容:
为了责任,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吗?
胧月自愧不如!
说完那一句,奎磐居然眼神游移着停了下来,正等着下文的胧月忍不住问:
“然后呢?”
胧月的问话打断了奎磐的思绪,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声回答:
“尽管不太舒服,我还是睡着了,可睡着睡着……”
“怎么了?”
尽管对这种挤牙膏式说话的方式挺不耐烦,但胧月也知道急不来,只能用着百倍的耐心,一点点地引导奎磐说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即便如此,胧月也只得到了更古怪的答案:
“我做梦了。”
啥玩意?做梦!
这什么情况……别说是一个梦,给你这么个四五米的壮汉差点弄死?
带着满心狐疑和难以置信的尴尬,胧月尽量保持自己语气平稳地问道:
“做梦?”
这会儿回过神的奎磐,再说话的时候,已经不是那么茫然了,知道胧月是在问他梦境的细节,开始了缓慢的诉说:
“那是一片极为陌生的地域,到处是高大的树木,我在丛林中孤独地行走。”
“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迷路了。”
“我并没有因此而担心,继续前进并试图寻找出路。”
这个梦境没有什么特殊,至少在胧月看来是这样的。
毕竟很多人都做过这样的梦:在一个彻底陌生的环境里跋涉,并且迷了路。
就连胧月自己都还做过不少次呢!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自己梦境的时候,胧月给了停顿的奎磐,一个接着说下去的话引:
“结果呢?”
奎磐答话的口吻,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惧,尽管他隐藏的很好,依然被胧月捕捉到了:
“没有找见,我还被一群长相怪异的野兽给围住了。”
这句话,很符合对梦境的描述,但里面奎磐额外附加的修饰词,却让胧月很在意:
“长相怪异的野兽?”
大概是因为印象深刻,奎磐并没有费劲回忆,就很容易地描述出了那种仅仅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野兽:
“嗯,看上去……就像是虾族长了手脚……”
那种野兽,应该不仅仅只是像虾族长了手脚。
这是胧月听完后的想法,但关于那东西更多的细节,此时的奎磐显然没办法更精准地描述。
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胧月放过了这个问题,转而去问她更关心的事情:
“梦里你受伤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境中的情景,对奎磐的刺激太过强烈,尽管他在努力让自己显得镇静,胧月依然看出他身周的海水,在微微地泛起涟漪。
他在颤抖……
这个认知简直颠覆了胧月的三观!
她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能让以骁勇善战著称的鲲族奎磐,无可抑制地颤抖……
奎磐的语声在他刻意的控制下,显得僵硬且古怪:
“嗯,被那些虾状怪兽的武器,刺中了身体,不知道它们的武器上有什么,我喘不上气来的同时,还痛得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哀嚎着……”
这个描述,让胧月不自觉地想到了奎磐当时发作的状态。
但此时问清细节并确定雾瘴特性这件事,明显更重要一些,胧月用很温柔的语声,诱导着奎磐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
几乎就是瞬间,胧月发现奎磐紧绷的身体松懈了下来,连说话的口气都没了先前的僵硬:
“我口中突然多了一股清凉的苦意,随后这种凉意传遍全身。”
“我终于感觉到自己能呼吸了,身上了剧痛也慢慢消散……”
虽然后面的事情,胧月都知道,但她为了验证行政猜想接着问道:
“然后你就醒了过来?”
稍微计算了下时间,奎磐给了个比较精确的时间:
“嗯,刚醒来盏茶功夫而已。”
盏茶功夫?
胧月咀嚼着这个词语,得到了个结论:
算上沙鼎去喊我的功夫,奎磐几乎是一醒来,就派兄弟来找我了!
可这个结论,让胧月先前心中想到的疑点,心中全数放大变成了疑团。
她一边努力地梳理着所有的线索,一边轻声说道:
“很奇怪……”
“按照奎磐统领你的描述,应该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但这种幻觉,能够对肉体进行反馈式损伤。”
这个结论,和奎磐自己先前的判断,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但这种说法,却未免太匪夷所思:
梦境是什么?
假的,虚无缥缈的,脑子里胡思乱想出来的东西。
这样完全可以等同于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
抛开真实性不管,奎磐问了个和此事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公主是什么时候发现奎某不对的?”
雾瘴之内,没有日夜之分。
为了不乱了时间的概念,胧月一行人还是用的海域内计时的方法。
时间……有什么重要的吗?
稍稍计算了一下后,胧月带着这个疑惑,回答了奎磐的问题:
“按照咱们海域的时间计算,大约是……卯正二刻准备起床的时候。”
听到了胧月的答案,奎磐的眼神陡然凌厉,说了句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奎某上次吃药,是咱们刚进到雾瘴的时候,大约是海域时间卯初二刻……”
尽管听起来好像毫无关联,却说明了极其可怕的问题——从破瘴丹失效,到奎磐出现症状,这当中的时间……
胧月和奎磐对视一眼,惊骇地齐呼出声:
“半个时辰……”
营帐内的气氛突然凝重起来,胧月和奎磐都默然无语。
原本,因为有着破瘴丹的庇护,胧月满以为这雾瘴的威力,也不过尔尔。
谁想现在被体魄和修为,在整支队伍中都数一数二的奎磐,亲身测试后,居然发现这雾瘴居然如此霸道而凶残!
奎磐在想什么,胧月并不知道。
但她自己心里,却彻底刷新了对魔刹族的认知:
胧月啊胧月,你还是运气太好,还被夫君师尊保护得太好了,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认为魔刹族没什么了不起的。
若是当初在虚断之渊,刑澈没有自以为此处安全,因为魔刹族畏惧雷电的弱点着了道,战局结果到底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胧月跟奎磐说出了自己关于雾瘴的猜测:
“首先,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魔刹族王将布下的这层雾瘴,能造成鳞族的严重脱水。”
“这个问题,从齐夙身上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缓过劲儿来的奎磐,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应有的沉稳,听到胧月的话,他认同地点了点头却没有插话,认真地等着听胧月接着说下去。
但胧月并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以问题的形式,向奎磐核实某些梦境的内容:
“奎磐统领先前有说过:被那些虾状怪兽的武器,刺中了身体后,你喘不上气来的同时,还被痛得倒在地上,翻滚、哀嚎……”
“是这样的吗?”
“是的。”
即便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说过的事情,胧月还要多此一举再问一遍,奎磐还是很配合地点头并回答了问题。
虽然早就在心底确认过,但此时从奎磐口中说出的那个“是”字,依然让胧月背脊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