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叹气,终究是点了点头“你自己有分寸才好,我不说。”
听沈瑶答应为她守着秘密,王巧珍的脸色才稍微好些,只是在家里呆得颇有些心神不宁,最后还是跟沈瑶道“我出去一下。”
沈瑶猜得到约莫是找徐向东去,也没说什么,作为表姐妹,她提点一句可以,管得再多就过了,恐怕伤了姐妹情份,只是看着王巧珍的背影,心中有些忧虑。
王巧珍走了不久,贺时过来了,带来的消息是徐向东和王巧珍确实处上了对象。
沈瑶这时已经都清楚了,眉间有淡淡轻愁,贺时见她这样,安慰道“其实东子那个人只是嘴花,人品没有问题的,他对你表姐应该是认真的。”
贺时这话并没有让沈瑶多安心,她只道“但愿吧。”
经了贺家反对的事,她对王巧珍和徐向东之间并不是那么看好,早上看到俩人相处的画面太过亲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沈瑶问贺时打听徐向东家里的情况,贺时也没隐瞒,如数说了。
“东子家里兄弟三个,他行二,他爸和我爸一个单位的,但职务不算高,他妈原先是工人,前两年给东子大哥接了班,所以东子妈现在就在家里做做家务,东子弟弟今年中学刚毕业,我们下乡插队前听说他是准备今年参军的。”
沈瑶打听徐向东父母好不好相处,贺时觉得还行,他接触也不算多,不过东子爸妈平素看着是体面人。不过有些势力倒是真的,他却不敢跟沈瑶说,只怕她更愁。
说了这许多,他没忍住用食指轻轻抚了抚沈瑶微皱的眉头,道“别操心那么多了,你表姐比你还大些呢,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你这样犯愁做什么?”
沈瑶头微微后仰避开他的手,其实她知道这事她跟着犯愁也没用,只是私心里希望王巧珍能顺遂些。
两天的假期转眼即过,王巧珍当天中午提出回家,王云芝是留到她第二天一个早,到供销社买了包点心,自己亲自送她回去的。沈瑶也守了她的承诺,王巧珍和徐向东的事情她谁也没说,王云芝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瑶再回食品厂的时候正好是月初,她从早班倒到了中班,下午四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
十几年养成的生活习惯,忽然改了是很不习惯的,不过白天的时间就变得多了起来,她跟着孟金几人,终于有了时间在市里逛逛,比如从前没去过的百货大楼。
小姑娘爱俏,逛街少不了看衣服和布料的,市里的布料比沈瑶在乡供销社看到的花样要多些,她其实也想买,从前针线房里,光负责做她一个人衣裳鞋袜的就有十几个针线娘子,衣服除非是特别喜欢的,少有穿重样的。
只是想想如今这个家里的条件,终归还是忍住了。
沈瑶前脚回市里,没两天,贺时后脚也来了江市,给沈瑶提了一网兜的苹果,是溜到黑市买的。
沈瑶见他又往市里跑,问道“你这样真没问题吗?”
贺时就笑“没问题,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跟咱大队长一起,所以只能趁中午这一会儿功夫溜过来见见你。”
听是和沈家庆一起来的,沈瑶好奇,问贺时是来办什么事,贺时也不瞒她,说“我看村里人要买点煤油、洋火、肥皂这样的日用品都得大老远走一趟乡里,前几天跟几个叔伯们商量了一下,给咱村办个代销店。”
他这叔伯们指的是村里各小队的队长和会计们,他说道“你看咱们村到乡里,要买点东西基本上得请半上午假,这还得是脚程快的,浪费了时间也少赚了公分,我想着村里有代销店,把这些东西都备齐的话,能给大家省不少事。”
他说起这个,眼睛发亮,很有几分神采飞扬,沈瑶笑了笑,道“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贺时挑眉,问“从前不好吗?”
沈瑶想想他从前那纨绔的模样,眼里笑意更盛。“我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一句喜欢,让贺时唇角压不下去了,多想把人拥进怀里啊,他从未这样迫切的想要拥有什么,然而自上次见面贺时渐渐也明白了,自己爸妈对沈瑶的看法没彻底扭转过来之前,过份的接近只会让她觉得有压力。
强自抑下心中那种悸动,和沈瑶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他出来办正事的,不能久待,和沈家庆汇合去了。
自种油茶树、开养猪场后,贺时又帮着给村里办了代销店,沈家村本就是大村,有个代销店社员们确实方便很多,运行了五六天后,贺时和沈家庆商量了个更灵活的方法,允许赊账,或者拿鸡蛋去换东西,鸡蛋再由代销店统一送去乡供销社卖了,事实上,这样一来不止灵活操作,也省了村民自己跑到乡里卖鸡蛋的事,真正的服务社员。
这样一来全村人都受益的,不止省时省事,更是实实在在的解决了他们生活上的难题。村里人最难的是什么,就是一年到头手里也没几个活钱啊,穷的人家盐都买不上也是有的。
这会儿能用鸡蛋换,能赊账救救急,谁不说这代销店好啊,也都念贺时的好。至于村大队,也不担心收不回这钱,年底分红里首先扣出这一部分再发就是。
贺时提议并帮着村里办下的这三件大事,给他在沈家村打下了非常好的群众基础,知青院里呆了一两年的老知青跟他也没法比。
十月中旬,煌溪乡公社有一批申请入党的名额,分给沈家村的有两个,村大队开会研究时,沈家庆最先提出的就是贺时。
村里几十个党员,沈家庆提名的贺时是全票通过的,另一个名额给了本村生产小队一个还没入党的会计。
所以,半下午的贺时就被满面笑容的沈国忠从地头叫到大队,沈家庆笑眯眯让他写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这惊喜来得突然,贺时被砸得有些懵,沈家庆笑“你来村里时间不长,但没少为咱们社员办实事,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两个入党名额,另一个名额还有人争一争,你这一个名额可是在咱们村党委全票通过。”
贺时的入党申请就这样被递了上去,这时候像贺时这样的外来知青入党是要通过县委组织部发函外调的,没多久贺安民那边就听到了消息。
他第一反应是邢振声打过招呼,一个电话往邢振声办公室去,邢振声没有,真没有。
“嫂子可给我家刘菁特意嘱咐过的,我哪里会插这个手,等我了解一下情况。”
邢振声电话是直接打到县委组织部办公室的,他也不愿惊动底下人,只让县委组织部的人去问问详细情况,沈家庆被叫到乡公社的时候,听县里问推荐贺时入党的详细缘由还挺诧异,正常情况下没这流程啊。
乡公社的领导还怕贺时别是有什么不妥当的,沈家庆转念一想,就想到了那位邢市长头上。
贺时跟那位,不是一般的亲近啊,能有什么问题,说不好就是他家里长辈问情况呢,所以他心里是一点不怵,把贺时下乡三个月的表现那是讲得绘声绘色,照顾烈士家属、带领村里人从福建引进油茶树、开养猪场、办代销店,事无具细都讲给了电话那边的人,总之,满满的赞叹。
“别的我都不说,就咱村党委开会投票的时候,咱们贺时同志那是全票通过的。”
等邢振声把消息反馈给贺安民,贺安民那满面春风真是挡都挡不住,从中午知道消息,到晚上回到家里嘴都没合拢过。
梁佩君不明就里,连问好几句,贺安民才给她得瑟了一通,语气中不无得意,觉得虎父无犬子,颇有些与有荣焉。
“我看啊,咱儿子相中的那姑娘成,这很明显旺夫啊!”
他这话落,被梁佩君白了一眼“这还没嫁过来呢,你就知道是她带旺的?”
贺安民嘿嘿笑“你自己儿子你不清楚啊,他以前有这么长进?”
贺时那小子应了他会在沈家村好好做出点成绩来,现在也确实做得不错,贺安民也没忘了他的承诺,这就先跟梁佩君敲敲边鼓。
再说贺时,被推荐入党这样的好事,他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就是沈瑶。
要不是沈瑶下午四点到半夜十二点都上班,他只怕这会儿就能往市里去了。可沈瑶要上夜班,他也没办法,按捺着心情静等第二天上午再去市里。
却说他回到地头,发现原本和他一起出工的徐向东不见了,问了问旁边的人,说是有点事请了两小时假提前走了。
等下工了回去一看,门头挂锁,他平时锁在柴房的自行车也不见了,不消说,骑几十里路去汪村找王巧珍去了。
徐向东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才回来的,贺时把人拎到了自己屋里,问他和王巧珍现在到底哪一步了。
就王巧珍回去这十来天,徐向东出去好几回了,前些天还好,半夜能回来,今天这都天亮才回了。
徐向东揉了揉鼻梁,笑得一脸荡漾,直接避开这个话题,说“知道你怕沈瑶表姐吃亏嘛,你可放一百颗心,你喜欢沈瑶是真心的,我喜欢巧珍也是一样的,我有和她结婚的准备,昨晚也都说好了,这两天我就打电话跟我妈说说。”
听他这样说,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虽然同为男人,他能理解徐向东的冲动,但是婚前这样,对女孩子总归是不好,有结婚的打算就好,他道“你赶紧跟家里说一声,该结婚结婚吧。”
不过贺时心里没那么乐观,他妈其实也就是爱点面子,可徐向东他妈,说不好。
一个是自己好兄弟,一个是沈瑶表姐,这要真出点什么问题,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沈瑶和沈家人。
而且,沈瑶本就对和他处对象没什么信心,要是东子和她表姐出什么问题,贺时怕她会对他们的未来更没信心。
贺时吃过早餐,找沈国忠开证明去市里,他刚被村里推荐入党,自然还图个表现,看沈瑶是主要的,顺带还得准备去市委走走,打听打听给社员创收的路子。
找沈国忠开证明,拿的自然也是这套说辞,沈国忠对他是绝对的支持,爽快的回家给开了证明,知识青年嘛,就该发挥他自己的优势,跟着老农民一起种田是次要的,能去看去想,动脑子给村里指条路子比他在田里干多少活都强。
到市里的时候九点多,怕沈瑶还没睡醒,贺时先去了市委,不过没找邢振声,而是到上次和他一起去看过晚会的那位办公室主任那边坐了坐。
这位办公室主任姓赵,知道贺时和他们邢市长家关系不错,对他还挺热情。
听了贺时来意后,他笑道“这个我还真能给你说出点门道来,咱这边搞副业的公社不多,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他虽说是做行政的,可到底年纪在这里呢,见识远比贺时广,又是这个职务,对政策非常清楚,信口拈来都是江市辖内各公社的案例。
比如某某公社有铁业社,把会打铁的老农聚集起来,农闲的时候就打农具,社员用不完就送到供销社代销,扣除成本,赚到的钱就是村里的集体收入。
还有手工社的,弄些老人孩子能做的折纸盒的活计,不过这个得村里条件好,有拖拉机能拉得了半成品纸盒回去才行。也有做卷炮的,就逢年过节卖的那些个鞭炮,那得到鞭炮厂去接活,年末鞭炮厂最忙,村里又恰好是农闲,接洽上了每年能做一段时间,也能赚个手工费。
贺时听得入神,眼前像被打开了另一扇门,直到十点多才谢过赵主任,离开市委往食品厂去了。
也没叫沈瑶,就在她宿舍楼下等着,沈瑶和孟金几人为了和上白班的工人错开中午的吃饭时间,通常十一点就会去食堂,三人下楼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贺时,孟金和丁晓霞笑着先走了。
她们宿舍里,对沈瑶和贺时两人的关系其实是默认了的,沈瑶自己也不否认。
这个点,她都不用问贺时吃没吃饭,笑了笑,说“你等我会儿,我回楼上再拿个饭盒过来。”
她还没走,被贺时拉住了“别去拿了,今天有好事,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
食品厂食堂的饭菜也不是特别好,小丫头天天吃食堂,他看着好像都瘦了,心疼得慌。
沈瑶被他拉住手,脸红了红,抽回手道“那我把饭盒放上去。”
到了国营饭店点好菜,等上菜的功夫,贺时笑盈盈看着他道“沈瑶,我入党了。”
沈瑶听得挑眉“真的?”
贺时点头“村里推荐的,算好消息吗?”
自然是算的,沈瑶笑着恭喜,他笑看着她,凑过去低声问“那有没有奖励?”
沈瑶好笑“你想要什么奖励啊?”
贺时目光在她唇瓣上掠过,想抱抱她,亲亲她,只是这样一个念头都能让他血液沸腾,心跳如鼓。
可他知道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喉咙动了动,艰难移开了目光,道“下午四点上班吧,吃完饭陪我去逛逛?”
沈瑶低低嗯了一声,低头摆弄自己指尖,只是耳珠渐渐染上一抹轻红,而后渐深,那红色慢慢晕染铺陈开,她白皙的脸颊像涂抹了最好的胭脂,美得不可方物。
两人相对坐着,一个看着自己纤纤十指,一个看着国营饭店的白色瓷碗,都像能从中看出朵花一般,俩人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可纵是这样,也阻不住那种怦然心动,连心跳都带着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