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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1 / 1)

进入四月,气温虽逐渐回升,春和景明的意趣却被连绵不断的阴雨扰乱。穆康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好烟,冒雨往楼道里走,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诚不欺我,都不记得上次看到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离每日固定视频时段还有一个半小时,洗完澡点上蜡烛改改谱子,很快可以收获一枚下班版阿衍了。穆康满心期待地跨进楼道,抬眼就和百无聊赖靠在电梯旁的陆西峰打了个照面。

陆西峰手举啤酒:“嗨。”

穆康不耐烦道:“有何贵干?”

陆西峰:“趁清明节还没完,咱俩凑合着过一过。”

穆康:“……你有病吧?”

“林指又不在。”陆西峰约莫有些喝大了,“你也寂寞。”

穆康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人提溜回家往沙发上一扔任其自生自灭,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一出来就听到了陆西峰鬼哭狼嚎的叫声。

穆康:“……”

小号演奏家正借着酒意用嘴反复高唱柴四开头的十六小节铜管,唱得巨准,老柴脑残粉无疑了。

穆康站在沙发前冷冷道:“赶紧滚。”

“有点同情心好吗?”陆西峰哀怨地说,“只有我一条单身狗。”

穆康:“单身狗和清明节有什么关系?”

陆西峰:“所有节日都是对单身狗的残害。”

“清明节也是?”穆康问。

“是。”陆西峰肯定地说。

穆康讽刺道:“我建议你约见心理医生。”

陆西峰:“心理医生管介绍女朋友吗?”

穆康:“……”

“最近团里放假,学生也请假了。”陆西峰四肢大张瘫在沙发上说,“我无聊。”

穆康:“吹号。”

陆西峰:“吹了一上午马勒五了。”

穆康一愣:“要排马勒五?”

“吹着玩儿的。”陆西峰唉声叹气地说,“人人都有伴,就我孤家寡人。”

“干我屁事。”穆康说,“我要和阿衍视频了。”

陆西峰:“我也可以参与嘛。”

穆康凶狠道:“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陆西峰不怕死地说:“学习学习。”

穆康:“学什么?”

陆西峰狗腿道:“学习林指精神。”

操,这只奴性未脱的单身狗看起来很难对付。

穆康看了眼时间,对陆西峰说:“给你看样东西,过来。”

书房桌子上堆满了未完成的各类手稿,一眼望去都是些小配置的室内乐总谱。穆康埋头翻了半天,翻出一份小号分谱递给陆西峰:“新曲子。”

陆西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室内乐?”

穆康:“嗯。”

陆西峰:“什么配置?”

穆康:“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双簧管、c调小号。”

“用小号少见啊。”陆西峰一目十行地过完了全曲,“有几段solo挺难的。”

“带回去练练。”穆康说,“过几天把常用弱音器都带来,我听听声音效果。”

陆西峰诧异道:“你拿不定主意?”

“这事儿很重要,得万无一失。”穆康说,“先别跟其他人讲,还没完全写好。”

陆西峰火速把谱子收好:“没问题。”

穆康挥挥手:“滚吧。”

陆西峰莫名道:“滚去哪儿?”

“操。”穆康瞪着他,“回去练。”

“这么晚了不练了。”陆西峰可怜巴巴地说,“让我跟林指聊会儿嘛。”

今日份穆康收获的不是原本以为的下班版阿衍。视频里的林衍穿着家居服,端端正正坐在一楼沙发上,画面亮堂,采光上佳,一看那边就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陆西峰:“林指好!”

林衍微笑着说:“你好。”

陆西峰:“林指在家吗?”

穆康:“提早收工了?”

林衍:“嗯,今天排得挺好。”

陆西峰兴致勃勃地问:“林指在排什么?”

林衍:“西贝柳斯。”

“交响曲吗?”陆西峰一下把穆康挤到屏幕边缘,“我们团只排过《芬兰颂》和小协。”

“这俩曲子哪个团没排过。”穆康被挤得火冒三丈,“你他妈什么时候走?”

陆西峰不满道:“才说了两句。”

穆康:“滚回去吹马勒五。”

陆西峰大言不惭地说:“吹腻了。”

林衍:“……”

“我去上个厕所。”陆西峰一骨碌爬了起来,朝手机喊道,“林指等我啊!”

穆康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说:“赶不走。”

“马勒五都能吹腻。”林衍打趣道,“喝多了吗?”

“我没喝,他喝多了。”穆康无力道,“林指,有招吗?”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有。”

穆康挑挑眉,感兴趣地说:“哦?说来听听。”

林衍卖了个关子:“看我的。”

陆西峰走完肾回来,甫一坐下还没开口说话,林衍便不着痕迹地秀起了驱逐操作。

“陆西峰。”林衍操起指挥常用口吻,“问你个问题。”

陆西峰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体:“好。”

林衍:“马勒五最开始的三连音,你是怎么吹的?”

陆西峰:“三吐。”

“三吐力量不够。”林衍犀利地说,“要求要单吐。”

“我舌头动不了那么快。”陆西峰实诚地说,“正常速度的话,那三个音吹不了单吐。”

“可以理解。”林衍点点头,又说,“有一个办法,不用单吐,又有力量。”

陆西峰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用双吐。”林衍说。

“三连音怎么双吐?”陆西峰一头雾水地问。

林衍微微一笑:“只是三连音吗?”

陆西峰:“是啊。”

林衍:“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陆西峰茫然地看了看林衍,又看了看穆康,一脸“难道我被世界欺骗了吗”的不知所措。

“什么智商。”穆康嘲笑道,“我不吹号都听懂了。”

陆西峰:“……啊?”

穆康简要点出了关键核心:“三连音后边还有一个音。”

陆西峰皱着眉道:“那是个二分音符啊。”

穆康:“嗯哼。”

陆西峰:“……”

“我操!”他猛地一拍沙发,豁然大悟地吼道,“所以是四个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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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衍:“明白了吗?”

陆西峰霎那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振奋不已:“还有这种操作?”

“三连音得吹均匀。”林衍提议道,“用号嘴试试?”

“好的林指。”陆西峰坐不住了,“我这就去试。”

他迅速站了起来,穿外套穿鞋开门按电梯一气呵成,在电梯到达前一秒朝屋里大喊了声“再见”,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衍:“走了吗?”

穆康打了个响指:“走了。”

林衍得意地说:“小菜一碟。”

穆康大笑道:“不愧是林指。”

他举着手机走到厨房,单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收到基金会的邮件了吗?”

林衍:“收到了。”

“你去不了吧。”穆康端着酒走回卧室,“要准备西贝柳斯的录音对吗?”

“嗯,并且接下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合协奏。”林衍语气有些低落,“走不开。”

“没事儿。”穆康舒适地躺到床上喝了口酒,“我去就行了。”

“我把新曲子的谱子发给你。”林衍闷闷不乐地说,“记得送公仔。”

满脸不加掩饰的失落神情,同之前打发陆西峰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指挥家姿态大相径庭。

穆康看在眼里疼在心头,转移话题道:“我在m市和丹尼斯安德鲁碰头。”

林痴汉一门心思地说:“他们见得到你,只有我见不到。”

“怎么见不到了。”穆康柔声说,“不是正看着吗。”

林衍严谨地改口道:“亲不到你。”

穆康:“……”

“说好要亲遍全世界的。”林衍对此事的态度极为精益求精,“p国还没亲过。”

穆康吞了口口水:“……啊。”

林姓小学生一丝不苟地数了起来:“只亲过了三个国家,瑞士没亲过,美……”

“慢慢来。”穆康仰头把红酒都干了,放下酒杯说,“咱们慢慢来。”

林衍默然不语地望着穆康,那模样竟然依稀有点儿委屈。

太招人了。穆康心痒难耐地想。

他低声说:“林三岁。”

林衍:“嗯?”

“关掉视频。”穆康起身点上蜡烛,“听我说话。”

对职业音乐家而言,“听”乃立足之本、生存之道,而顶尖指挥家经多年磨砺的灵敏听力,更是常人望尘莫及的独门绝技。

从细小至五音分的音准偏差,到百人编制乐团的极个别错音,都逃不过林衍的耳朵。

更何况是声音操控大师穆康别有用心的情色作品。

“阿衍。”穆康说。

“嗯。”林衍握着手机,窗外阳光明媚美景昭昭,比不上听筒里那个人的一个简单呼吸。

穆康压低声音说:“我想你了。”

林衍:“……嗯。”

穆康:“你、呢?”

这两个字通过电流传到林衍耳边,就像是穆康湿润柔软的唇贴近耳后,从喉咙深处共振而出,性感极了。

林衍握紧手机,放缓了呼吸,慢慢垂下眼。

他本就对声音敏感至极。

他可耻地被这两个字撩**。

穆康哪会不知道林衍的感受,这货就是在故意撩人。他为他的阿衍消得人憔悴,满脑子都是赤裸裸的爱欲渴望。

他想念他温柔的吻、光滑的脊背、灵活的手指、紧密的拥抱、火热的侵入,无论是曾经可以让他兴奋的小爵士还是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都解不了他的性饥渴。

他想抱他的爱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要做,天王老子都阻挡不了。

他舔舔嘴唇,继续说:“我想你抱着我,亲我的样子。”

“你的手好热,摸到我都滴水了,跟个姑娘似的。”

穆康躺在床上安抚升腾的欲望,把自己的手想象成林衍的手,使坏般问:“你在干什么?”

林衍哪里还在一楼待得下去,早就麻溜滚回了卧室,难耐地说:“在摸你。”

穆康:“你**吗?”

林衍:“嗯。”

“硬得好快。”穆康低低笑了起来,“这么喜欢我吗?”

林衍闭上眼:“特别……喜欢。”

穆康:“多喜欢?”

林衍缓缓将手伸进裤子里:“喜欢到想……”

通话猝然而止。

两秒后,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穆康:“……”

我操!!

他下身半硬,苦大仇深地盯着屏幕上欢欣跳跃的来电联系人姓名:王俊峰。

人间惨剧!电话性爱剧本刚迈入限制级剧情就被突发来电硬生生截断。

穆康利落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重新给林衍发送通话请求,王俊峰的电话又进来了。

穆康挂断,王俊峰再打,穆康挂断,王俊峰再打……如斯往复了四轮,打电话的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执着态度,丝毫不懂何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次炮。

穆康以如刀目光将“王俊峰”三个字凌迟了一遍,杀气腾腾地滑开了通话。

王俊峰响亮的吼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穆康!”

穆康从没听过王俊峰这么大声说话,吓了一跳:“啊?”

王俊峰激动道:“我收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工作邀约。”

穆康冷静地说:“你等等,三十秒后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先给林衍发了个交代微信,又给王俊峰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王俊峰跟管小小上身似的声音高得不正常:“邀曲的。”

穆康默默等着他缓过劲。

王俊峰:“是、是、是……”

“是”了十几下也没“是”出来。

穆康耐性耗尽,啧了一声:“是什么?”

王俊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清晰说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肖恩·戴维斯。”

穆康:“……”

“知道他吗?”王俊峰亢奋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给你介绍一下,两届奥斯卡最佳纪录……”

“我知道他,看过几部他的人权纪录片。”穆康怀疑地说,“骗人的吧?”

“不像,邮件里把工作内容写得很详细。”王俊峰说,“找你的这部是艾滋病题材,取材在非洲。我刚刚查了一下,戴维斯导演最近确实在做这个项目。”

穆康没说话。

“邮件里还说镜头基本都拍完了,只能提供粗剪。”王俊峰兀自滔滔不绝,“你会不会没灵感?要不我们一起去趟非洲?非洲我不熟,得先打听打听从哪儿过去,还得搞清楚艾滋病疫区在哪儿,之前从没了解过那边的情况,你觉得呢?”

穆康还是没说话。

王俊峰:“穆康?”

穆康无意识道:“啊?”

“怎么样?”王俊峰问。

“不用。”穆康说。

“什么意思?”王俊峰一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不接吗?”

“我说不用去非洲。”穆康回过神了,沉稳地说,“先确认好这个事儿靠不靠谱。”

“好,我这几天找多方渠道确认清楚。”王俊峰马上说,“如果是真的,你接吗?”

穆康干脆道:“接,当然接。”

“不用去非洲吗?真的没问题吗?”王俊峰絮絮叨叨地说,“你不是习惯去当地找灵感的吗?雅加达不就……”

“没问题。”穆康出声打断了王俊峰的废话连篇,“这次有人给我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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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勒五:马勒第五号交响曲(gust**mahler–),奥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写于1901-1902年,由于首乐章和末乐章不同调,作品名省略了调性。此曲开头的小号solo是每个小号演奏家的装逼利器,歌单里放了,感兴趣的欢迎移步。

西贝柳斯:jeansibelius,芬兰作曲家,代表作是《芬兰颂》(finlandia,)和小提琴协奏曲(violinconcertoindmin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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