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利斯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人,如果他没猜错,那人大概就是密涅瓦的代理人,那个与玛尔斯共享战神称号的女神的代理人,她一直站在她的父亲,以及所有的男性神祗这边对抗女性神祗,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对玛尔斯手下容情,在费城的时候,伊顿向马库斯转达密涅瓦的话,很明显就是以命令的口吻说的,而且这位女神的心胸可不如她自诩的那样宽广仁慈,行事——从一方面可以说是决断,从另一方面也可以说是鲁莽,虽然她还有一个神职是智慧——只能说,密涅瓦如今必然在奥林匹斯神中占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或是掌握着巨大的力量,以至于她已经失去应该有的谨慎。
西奥多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要他说,在马库斯与他的兄长之间,他更倾向于马库斯。但因为马库斯与希利斯之间的小问题,他决定将这件事情跳过去:“我今天来,也想问问你,希利斯,你有没有兴趣到我身边工作?”
希利斯有点意外,他还没回答,就听到从游泳池那里传出了一声惊恐的喊叫,希利斯立刻站起来,就看到泳池边的罗斯福夫人突然跃下泳池,“上帝!是亚瑟!”西奥多大喊道,而希利斯已经跑到泳池边,跳了下去,因为暂时还没有水底灯,所以泳池的光照完全依靠池水上方的白炽灯——希利斯能够夜视,看到罗斯福夫人正和她的儿子在一起,男孩面露痛苦,原来他的一只脚不知道怎么地,嵌入了泳池的泄水孔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夫人有心帮他,但根本不敢用力,希利斯游过去,手指扣住了泄水孔的边缘,用力往上一拉,伴随着一连串气泡,那只金属圈就这么套在男孩的脚上,连脚带圈地一起拔了出来,希利斯看了一眼那位夫人,发现她仍有余力,就只带着男孩游了上去。
虽然看似漫长,但真正时间只过去了十几秒钟而已,只够西奥多.罗斯福令人悲哀地,气喘吁吁地跑到泳池边,有侍者跳下泳池,扶着那位夫人慢慢地从扶梯那里爬上去,希利斯将孩子送上泳池边,幸好孩子没喝下太多水,神智清醒,只是不断地,猛烈的咳嗽着,希利斯浸在水里,双手一用力就拉开了那只差点要了孩子性命的泄水孔圈,孩子的母亲已经从一边跑了过来,希利斯恰好与她打了一个照面,与水下的昏暗混沌不同,水上的灯光十分明亮,这位夫人蓄留着一头俏丽的短发,皮肤雪白,面部轮廓会让人联想到那些大理石或是石膏质地的希腊女性雕像,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又有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美丽。
幸好此时的裙摆已经不像是前几年那样崇尚宽大,复杂,不然她只怕在陆地上行走都会觉得不太方便,更别说是下水了,西奥多匆匆赶来,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这场小小的意外打断了西奥多与希利斯的会晤,幸而西奥多.罗斯福必然会在欧德姆大厦有个套间,约定合适的时候再见面,希利斯送西奥多回了房间——他原本想要回他在费城的公寓,结果却被理查德留下了。
他一进去房间,就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你是谁?”
“玛塔.哈里。”那个女人说。
“谁让你……是理查德?”希利斯已经认出来了,在走廊上有她的照片,她是个脱衣舞娘。“你可以走了,我不喜欢你。”
那个叫做玛塔的女人也很干脆,希利斯拒绝了她,她就站了起来,微微摇摆着腰肢从希利斯身边擦过,走了出去,在关门之前,她扶着门框莞尔一笑,“您可以随时改变注意,反正您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希利斯没有说话,等到门被关上了,他随手拿了一个杯子,往里面倒了半杯水,而后将自己戴着的一枚戒指往杯子里一丢,仿佛只是一瞬间,戒指中间就生出了一根细长的松枝,松枝攀出杯沿,白鸮鸟出现在了房间里。
“我的主人。”白鸮鸟说。
“别这么说。”希利斯轻声回答,白鸮鸟缓步上前,浅褐色的手臂轻轻地放在希利斯的肩膀上,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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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西奥多已经有了计划,这位事实上十分有行动力的先生很快就发来了调令,潘兴虽然不太愿意,因为希利斯在追踪与调查方面简直无人能及,再狡猾的盗匪也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在作战中,这个年轻人也十分勇敢,就算偶尔有人提起他似乎对印第安人有偏向——事实上也确实发生过他们正在追索的印第安部落突然不见的事儿,但最后他还是得到了大部分同僚和下属,或者说,尤其是下属的认可,毕竟这位梅隆先生慷慨至极,也很少会惩罚士兵,在他麾下的士兵,可以享用足额配给,也不用担心长官用他们的性命来获取功勋。
在希利斯前往海军部报道之前,威廉,麦金利先生已经竞选总统成功,我们现在应该叫他麦金利总统先生了,有趣的是他和马库斯又成了同僚,海军部长约翰,隆是个性情宽厚的人,宽厚到对手中的权力并不怎么在意,大部分事务与权柄由此转给了麦金利总统先生任命的新海军部部长,西奥多.罗斯福身上,这位罗斯福先生正值壮年,精力充沛而又野心勃勃,他和希利斯谈起过有意古巴,所以在其他人都还在争夺陆军方面的要职时,他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海军部,他和麦金利更是有几个大财团支持,建造更多的战列舰与巡洋舰的计划立刻落在了实处,之前的老式舰船也得到了修缮和调整,总之,在军备上,这位先生确实做好了针对古巴的准备。
“权力的滋味如何?”这是希利斯在离开费城的时候,洛基的代理人,安德鲁.梅隆问他的。
“权力距离我还很远。”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希利斯对权力是陌生的,权力在他的心中,是小镇上的蒙克警长,是部落酋长“疯马”,是斯库基尔河的帮派首领马库斯,直到去了军校,去了军队,他才明白,这些都只是阶梯之下的东西,而在渴求着摆脱命运的最终裁判的神明们,即便有着超越凡人的力量,也依然要累积巨大的财富,以此作为攀爬权力顶峰的梯子,他们希望用权力与财富来让凡人重新臣服在他们的膝下充满,崇拜他们,让他们得以在这片新大陆上再一次复苏。
他在潘兴将军的军队里,挽救的只有一两个部落,甚至几十个,几个印第安人,但他来到海军部,改变的就有可能是如“疯马”那样,既无法在美利坚得到自由,也无法从白人手中夺回自由的印第安人的悲剧。
——安静,芬里尔说,我在捉精怪的时候可是很认真的。它说的是它还在阿斯加德的庭院里的时候,整天无所事事,只能恐吓那些吵吵嚷嚷的小精怪来打发时间的事儿。
——我知道,希利斯说,他已经足够顺遂了,任何一个人类都会对他的晋升速度又是惊讶又是嫉妒。只是这件事情,没有太多时间了。
麦金利总统先生固然倚重西奥多,但约翰.隆还是海军部部长,即便这位部长总是称病不出,但他还在这个职位上,就不能越过他,另外他也是一个麦金利对党派的妥协,但无论是国会,还是白宫,又或是海军部,对墨西哥发动战争的呼声确实要比对古巴的大,或者说,他们甚至没有想过古巴。
但隐隐约约的,站在西奥多.罗斯福之后的力量展开了第一步攻击。
早在“泔水奶”事件中,希利斯就看见过舆论能够爆发出怎样可怕的能量,让希利斯来说,这些报纸,新闻记者被比喻成匕首并不怎么对,他们是药物,才能迅速地渗入每个人的心里,让他们产生各种反应,只是在泔水奶事件中,舆论是良药,在对古巴的战争中,舆论是毒药。
美利坚的民众对古巴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是同情与怜悯,因为美利坚也曾经是英国人的殖民地,古巴人对西班牙的反抗,也被他们视作对自由的追求,因为有这样的想法,美利坚人对古巴的反抗者们不但愿意给予庇护,而且还给了不少帮助,在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原本并没能引起太多人注意的古巴反叛者在纽约率先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西班牙将军屠杀了四十万名民众!”
这条标题飞快地以头版头条,粗黑加大的方式出现在大部分报纸上,这里就要提到西班牙的魏乐将军,这位将军是个铁石心肠之人——毕竟古巴是西班牙的最后一块殖民地了,失去古巴,西班牙就只有本土一地了,为了压制古巴独立的声音,这位将军堪称冷酷无情,但无论怎样冷酷,他都不可能屠杀四十万人,在撼动人心的标题后面,只是这位将军为了避免古巴民众给予独立军帮助,而将他们以集中营的方式关押在了一起,但人群一旦密集,饮水,食物和药品都会成为问题,在饥饿与瘟疫的双重折磨下,集中营的人死了十万,但这不重要,别说死了十万,就算是这位将军完美地处理了所有问题,在幕后黑手的要求下,就算是死了一百人,底线全无的新闻记者也可以在整个数字后面不断地加零。
当然,单单是只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古巴集中营死了人,还不至于让一般的民众长久地记住,于是为了博取人们的好奇心与窥视欲望,一个新的,极其吸引人的报道又出现了,那就是“裸体搜查事件”——在记者的生花妙笔下,一个有着古巴独立主义者的哥哥的女士,在离开古巴前往美利坚的时候,遭到了惨无人道,极其羞耻的裸身搜查,虽然她只是一个普通平民,搜查时只是裸了上身,搜查的人也是女性,但这样怎么能引起民众的“怒火”呢,于是这位记者在报纸上这样写到:“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士,生平清白,只因为与一个独立主义者有着那么一点血缘关系,就被粗暴地拉进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在那里有四个强壮的西班牙男人等着她,她被迫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地任凭他们触摸与揉捏,哪怕她感到羞耻而啕嚎大哭……”不仅如此,他们还设法弄来了一个可能就是某个脱衣舞娘的人,让她赤裸着背对观众拍了一张照片,好让看报纸的人能够从那些“暴力行为留下的印记”中看出西班牙人的无耻与残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