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严宇径看见了那个黄昏。
严安贞现在还记得那天深夜,严宇径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扯了下来,不顾她的哀泣和道歉,几乎是半扯半拖到了一个小房间。那个小房间自从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被锁着,此刻重新打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不见一点光影。
严宇径把她推了进去,抹黑踹了她一脚,不知道踹到了哪里,只听到女孩尖叫一声,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
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直直地照在女孩的脸上,女孩什么也看不清,眯起眼睛,止不住地啜泣。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严宇径的声音很奇怪,在这房间里显得空荡荡的,他说:“那个女孩是谁?”
没有明确的指向,但严安贞第一反应就是阿树。
她带着哭腔,说:“她是我的朋友,她叫阿树,其他的我也不知道……爸爸我疼……”
现在想来,严安贞对这个参与了她生命中转折点甚至是成为了转折点的女孩所知甚少,只有一个名字。
严宇径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为她的哭泣所动容,阴沉地说道:“朋友?”
不等她回答,严宇径半蹲下来,用力死死地掐着她的胳膊,逼她跟他对视,一字一句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怎么可能。
严安贞想回答,然而那些夜晚关于恋爱对象的幻想让她迟疑了一秒钟。
这一秒的迟疑落入严宇径的眼中。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突然走出了房间,很快拿了台笔记本进来,手指敲击在键盘上的哒哒声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不急不缓,带着种刽子手杀人前的随意。
严安贞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蜷缩在角落里,任由恐惧将她淹没。
——我会在你需要我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阿树,你在哪,我需要你。
泪水从她的眼眶中疯狂涌出,她死死地咬着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而咬破了嘴皮,一股血腥味冲进她的嘴中。
“安贞,你妈妈走之前最大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好好成长。”严宇径停止了敲击键盘,转而把电脑屏幕对着她,一字一句阴冷地说,“她不希望你长歪。”
严安贞心脏重重一跳,她瞳孔放大,呼吸加重,觉得有把锤子狠狠地给了她的天灵盖一击。
持续的晕眩。
胃里开始翻滚,恶心的感觉从胃直涌到喉头。
严宇径阴鸷沉郁的目光片刻不离她的面容,那视线像刀子一样,在她脸上来回刮着,像从上面刮下类似于“悔恨”“无措”“害怕”这样的情绪来。
他成功了。
严安贞大受刺激,那一刻她感到体内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四散落下,七零八碎。
她立刻捂住耳朵,闭上眼睛,眼泪似乎已经干涸,眼眶酸涩疼痛,她终于忍不住了,转过头呕吐了起来。
她好像赤脚走在一片雪地里,四下都是白茫茫一片,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传递到全身,那一刻她希望自己昏过去。
严宇径看着备受煎熬的女儿无动于衷,在他的心里,他的所作所为是无比正确的。他遵循着阿梦的愿望,纠正女儿因为不受引导而显露出错误的取向,他要她“正常。”
于是他不管不顾地抓着她的头,几乎要将她的头按在屏幕上,冷淡地问:“告诉我,你喜欢吗?”
她颤抖着,闭着眼睛,却抵挡不住那令人反胃的声音像千万只虫子一样爬进她的耳朵,在她的脑袋里安家。
严宇径一遍一遍地问着。
这样的,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你喜欢吗?
吐到最后,天旋地转。
她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里颤颤地响了起来。
“不喜欢……”
严宇径这才松开手,任由她倒在地上,慢腾腾地合上电脑,站起身,声音从高处砸在地上,带着属于上位者的权威:“安贞,我希望你明白,同性恋是不正常的,反人类的,恶心的,是社会的蛆虫,你还小,我不希望你误入歧途,等你长大后,你会感谢我。”
说完,他拎着电脑离开了小房间。
外面传来锁门的声音。
“你今晚好好反思一下。”
——
晚上十点半。
江有姝擦着头发盯着手机,界面一直停留在与严安贞的聊天记录上,却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回复。
阿贞自从回复她两句“安全到家”“我也爱你”之后,就杳无音信,期间不管她发多少条短信,打多少次电话,对面都没有任何反应,打电话打到最后竟然关机了。
太奇怪了。
只是去解决跟父亲的矛盾,为什么会关机?
江有姝太阳穴重重一跳,不安感越来越大,仿佛化作血盆大口,将她吞吃入腹。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江有姝甩下毛巾,抓起车钥匙就夺门而出。
她要见阿贞,立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要坚信,现在的阿贞不会虐,虐的都是以前,就是说虐的地方早就过去啦,现在的阿贞有圆圆相伴,会幸福的!!
另:修改了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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