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竟然在宫内养了男宠。
据说男宠生得甚是标致,所以一直扮成太监留在她身边。皇帝进去之时,德妃正和那假太监颠鸾倒凤,十分快活。
皇帝一怒之下便砍了那假太监,正要连德妃一起砍了的时候,申公公提醒了皇帝一下,且看一看瑾玉公主的面子。
瑾玉公主是德妃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姜家家主。
看瑾玉公主的面子,便是看姜家家主的面子。
申公公不愧是在皇帝身边侍候了几十年的,深知皇帝对姜家的忌惮,这句话算是把住了皇帝的命脉。
皇帝把刀一扔,命人把此地封了,怒然离去。
这是要让德妃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些谢陟厘是在第二天才听说的。
当时她站在良妃身边,一脸懵然,只见皇帝怒冲冲进去,片刻后又怒冲冲出来,衣摆上还沾着血迹,冷声吩咐良妃:“给朕把这里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
良妃俯首领命,待皇帝去后,带着谢陟厘走进德妃的寝殿。
殿内浮动着血腥气。
红绡帐后躺着一名年轻男子的尸首,一刀致命,血溅满床。
德妃披头散发,在床畔哀哀地哭泣。
良妃柔声道:“姐姐,看开些,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也是无用的。“
德妃抬起头,看着良妃半晌,忽然咬牙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良妃心平气和:“姐姐说哪里话?姐姐和我朝夕相处,情同姐妹,我怎么会害姐姐?”
“是你……就是你……”德妃扑上来就要抓住良妃,谢陟厘吃了一惊,待要拦住德妃,良妃的动作却比她更快,抬手便是一巴掌抽在德妃脸上。
德妃捂着脸,嗓子都变了:“你打我……你敢打我……你不过是我带进来的丫头,你这个贱婢!”
“来人!”良妃大喝一声,命宫人们把德妃绑了。
德妃不停挣扎,脸色发青,尖叫辱骂之声不绝于口。
谢陟厘初入宫时,只见宫每一名嫔妃都是美人灯似的,年轻的像是刚刚打开的花苞,年长的像是盛放到浓烈牡丹,每个人都像是画上的仙子,美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此时才知道,嫔妃们骂起街来比王大娘不遑多让,有好些污言秽语,谢陟厘都没听过。
宫人要把德妃的嘴堵起来,良妃挥挥手,让宫人下去。
“姐姐骂够了吗?我也有几句话想问姐姐。”良妃道,“是谁把孟泽要去北疆投奔阿煊的消息透露给皇后的,是不是你?”
“是谁让乳母悄悄服药,动不动便让锦年肠胃不和的?是不是你?”
“是谁巨细无遗,多年来一直做皇后的耳报神,把我们母子的一举一动全报给皇后的,是不是你?”
良妃每问一句,德妃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渐渐骂不出来了,只道:“若不是我带你入宫,你哪有今日?当初若不是我在皇后面前保着你们母子,你儿子还想封王?!而今你母凭子贵,却对我恩将仇报,你有没有良心?!”
“良心?你跟我说良心?”
良妃微笑了,笑容很冷,“当年是你在省亲时与旧情人偷欢,不想给皇帝发觉,所以把我推出去侍寝。然后还在宫里到处说是我一心想往上爬,背着你偷偷承宠。我生下了阿煊,你又妒又恨,时时拿我们母子撒气。这一切我都没有跟你计较,只因为阿煊小时候,你也算庇护过我们母子,哪怕你只不过是想将阿煊养在你的名下。
后来阿煊封王,你一反常态开始在巴结我,我是想着,深宫尔虞我诈,你我好歹在一起这么多年,从少时到尔今,真也罢假也罢,一直姐妹相称,也是人生难得的缘分。
可瑾玉一嫁入姜家,我便知道你早已经投靠了皇后,留在我身边只不过是为了监视我。我想只要我不生事端,你也休想从我这里监视出什么来,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连孟泽也不放过,还派出一个假孟泽去刺杀阿煊,而今更是和皇后里应外合,合起伙来算计我们娘仨了,你以为我会忍着你吗?”
“你……”德妃咬牙切齿又想扑上来了,可惜被绳索捆得死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丫环,喊你一声妹妹还真当自己是妹妹,你是我的奴才,一日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生了个儿子就爬到我头上来了,你做梦!你等着,皇后会收拾你的,姜家会收拾你的,你们娘母子三个,一个也跑不了——”
德妃底下的话再没能说出来,被良妃拿布巾堵住了嘴。
良妃手抚过德妃的面颊,慢慢地,冷冷地道:“可惜,我跑得了跑不了,你是没有命看了。”
外面的空气寒冷而清冽,谢陟厘离开德妃的寝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呼吸。
寝殿内明明燃着炭盆,暖得很,她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站在外面的寒风之,整个人反而好受了些。
“吓着了么?”良妃柔声问谢陟厘。
谢陟厘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算是吓着……只是不舒服。
她上过战场,下过流沙,生死关头走过不止一回,可没有哪一回像眼下这么堵得慌,胃里有些翻腾,想吐。
“这就是后宫。”良妃站在风,望着连绵的殿宇,轻声道,“跟你亲亲热热的姐妹,可能随时都想把你往死里踩。一直老老实实的好人,也能一刀就把你捅死。”
谢陟厘看良妃神情有些怅惘,想要寻些话来安慰一下,“德妃她……”
“我说的不是她,是我自己。”良妃忽然道。
谢陟厘:“……嗯?”
“她留在我身边是没安好心,我留在她身边,也只不过是为了稳住皇后,想着我只要安安份份,皇后可能就会放我一马。”
良妃道,“但是我错了,阿煊从封王那天起就成了皇后的眼钉,别说我当个安分的老好人,便是要去当她的狗,她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没得逃了,这一场仗早晚要打,成王败寇,赢的人成天下之主,输的人连尸骨都保不住。”
谢陟厘点点头,好像确实如此啊。
民间的兄弟再怎么不合,过年过节还可以在父母面前凑一桌吃饭,皇宫的兄弟不和,就真的是你死我活,只有一个人能上桌。
良妃看着谢陟厘,久到谢陟厘有些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对。
“你还是不懂啊,阿厘。”良妃叹息道,“若是你我侥幸未死,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你要好生学着点儿才是。不要像我当年,哭了好几年,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
“……”
谢陟厘其实还是不太明白。
夜里风煊再顺着后墙来找她的时候,她便问风煊:“娘娘是什么意思?让我学着点……是学娘娘们面上当姐妹、背后捅刀子的本事?”
昏黄的烛光照进她温润的眸子里,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清亮极了,她松了发辫,松软的发丝散开,在灯下蓬然如雾。
风煊以指代梳,手指埋进她的头发里,只觉得像是浸在水,无比丝滑:“你不必学。你不会有这种姐妹。”
谢陟厘松了一口气。
德妃和良妃一向形影不离,谢陟厘真当她们是姐妹情深,提起德妃有异的时候,还担心良妃会难过。
没想到相互捅起刀子来,真是谁也没有手软。
风煊:“看来我母妃也不是靠着流眼泪在这宫里活到现在啊……”
“你不知道,良妃娘娘一句大声话也不说,可厉害极了。”谢陟厘感慨地道,“宫里的人真不简单,大家看着都和和气气,亲如姐妹,好像都过得挺开心。没想到底下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唉,好难啊。”
风煊点头。
谢陟厘只觉得他的手指不安份,抚在发上还不够,还顺着头发落在她的脖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捏。
他的手暖得很,碰到的肌肤都开始发烫。
谢陟厘忍不住缩了缩。
风煊捏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拉回来:“躲什么?我看你连日辛苦,肩颈都僵得很,好心替你捏一捏。”
“捏也不是这么个捏法……”谢陟厘咕哝道。
谁家揉捏专挑露在衣领外的肌肤上碰?而且那力道明明就在蹭,哪里是捏了?
风煊倒是十分虚心:“那你教教我,怎么个捏法才对?”
谢陟厘把颈间那只手拎到肩上,“捏这里。”
风煊便从善如流,替她捏起肩膀来。
谢陟厘莫名其妙当了个御兽使,每天至少要花一两个时辰去陪两只神兽。西戎国的那只神兽身上有不少伤,谢陟厘重新抄起老本事,把它大大小小的伤都治了一遍。
于是每天一进兽柙,扑上来的神兽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兽柙里还关着不少其它兽类,狮虎豹猴,无一不有,他们被人训练作乐,没少吃苦头,谢陟厘的眼睛看不得伤,一不做二不休,统统全给治了。
除此之外,她依然每天都要去太医院学医术,平时抽空还要去给刘嬷嬷扎针治眼睛,在宫里她也是新晋红人,除了不时要去良妃处看锦年公主,其它嫔妃也是点着她的名字要她去请脉。
一时间真是忙得分身乏术。
风煊的手大而有力,暖而干燥。
谢陟厘原本只是不想他再玩她的脖颈,拿手挪开就算目的达成,不想他揉捏的力道恰到好处,没几下就把肌肉筋肉里的僵硬疲乏揉了出来,整个人都有点酸酸胀胀的。
“嗯……”谢陟厘舒服得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唔……再重一点儿……”
风煊忽然不揉了。
谢陟厘睁开眼,就见镜子里映出风煊的模样,他的眸子浓黑,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谢陟厘不由唤了他一声,“……阿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