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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一声响,墙壁裂开,古纳撞飞一大片碎木与石屑,闯了进来。
风煊的枪尖刺向他的咽喉,无声而迅疾。
可就在即将刺入的时候,枪类擦着古纳的脖颈一掠而过,快逾闪电地扎向了古纳身后那道裂缝。
那儿有一只凶厉的兽爪,庞大的肉掌覆盖着长毛,探出来的爪尖如匕首般大小,也如匕首般闪着锋利的光,看上去宛如铁打的怪物,而不是血肉之躯。
枪尖锋利至极,这一刺又狠又准,刺了兽爪上的肉垫,那边传来了一声咆哮,爪子迅速缩了回去。
与此同时,古纳大吼一声,搬起神庙内巨大的供桌,把裂缝堵上了。
“那是什么东西?”风煊皱眉问。
“我怎么知道?!”古纳一脸是汗,一头是血,震惊,“风煊——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煊的枪尖指向了古纳的咽喉,两人是经年宿敌,对彼此的招术都十分熟悉,古纳的刀分毫不差地抵住了风煊的枪尖。
古纳盯着风煊胸前渗出来的血迹:“伤成这样还能动手,可真有你的。”
风煊淡淡道:“你也不赖。”
谢陟厘只见古纳自额头到眼角斜斜横过两道爪痕,显然给那兽抓的。他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喘息,体力显然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已是强驽之末。
但风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来连站都站不稳,谢陟厘根本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力气,竟然还能与古纳对峙。
此时风煊才止住的鲜血又一次涌出,谢陟厘看得心惊胆战。好在他的衣襟早已经被血染红,如今再怎么流血,古纳也看不出来。
古纳左臂上也挨了一爪子,亦是鲜血淋漓。萨珠被他用鞭子捆在了背上,头搁在他肩上,昏迷不醒。
“大王,联手吧。”风煊忽然道,“那怪物力大无穷,单凭一个人,谁也对付不了它。你我须得联手才能破此困境。”
古纳看了他一会儿,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将军说得是。”
两人说归说,手上却是谁也没动。
谢陟厘:“……”
这样子是要联哪门子手?
砰!缝隙那一端传来一声巨响,显然是那怪兽撞在了桌面上,风煊和古纳同时出手,用力抵住桌子,风煊更是直接用铁枪撑在了地上,枪尖顶着桌面。
铁枪沉重坚硬,桌面也极为厚重,那怪兽撞了一阵无果,长嚎一声,渐渐没动静了。
风煊整个人晃了晃。
谢陟厘一把扶住他。
“别闹,”风煊的声音听上去懒洋洋的,手揽着谢陟厘的肩,“大王在这里呢,你收敛些。”
谢陟厘呆了呆,心想他莫不是血流太多脑子糊涂了,还好转即便反应了过来。
古纳知道他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得有多重,若是古纳知道此时一抬手就能杀了他,这场联手便成了笑话。
“我……我害怕嘛……”
谢陟厘变扶为抱,双手搂着风煊的腰,明显感觉到风煊的腰瞬间僵硬。
风煊低头看了她一眼,像无奈又像是警告。
——倒也不必,演得这么真。
谢陟厘仰头看着他,眸子里认认真真写着:我演得不好吗?
她看似撒娇撒痴,实际上是努力用肩膀支撑着风煊的身体。
未免这架势看起来生硬,还拿脑袋往风煊的肩上蹭了蹭。
然后就感觉风煊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谢陟厘心说不好,莫不是他肩上也有暗伤,当即道:“大、大将军,那怪物好吓人,我们离远些好不好?”
她感觉到风煊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来,但凡他还有一丝力气,都必定会自己强撑,可见他当真是站不住了。
谢陟厘把他扶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借着柱子挡住了古纳的视线,扯开他的衣襟。
外有怪兽,内有强敌,谢陟厘紧张得不行,撒药的手都在发抖。
风煊忽然抬起手,握住她的手,用口形道:“别怕。”
明明无声,谢陟厘还是如同吃了一剂定心丸,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替他重新把伤口包扎好。
正要替风煊掩上衣襟的时候,风煊的手忽然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往下一按。
谢陟厘身不由己往下栽,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胸前。好在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回手早早地在两旁撑住了,护住了他的伤口。
只是却脸却直接撞进了他的颈窝,唇重重地贴在他颈间肌肤上,只听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按在她脑后的手瞬间用力,也不知是想把她再摁紧些,还是想捏碎她的脑壳。
“大将军当真不是寻常人,”古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这种时候,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谢陟厘换药的时候已经是高度紧张,时刻留意古纳的脚步声,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听见,完全不知道他是何时过来的。
“大王可知道我们原有句话,叫做人生得意须尽欢?”风煊的手轻轻抚着谢陟厘的头发,声音听上去甚是慵懒,“大王这等人物,不会坏人好事吧?”
古纳从未有过这样的角度看风煊,居高临下,仿佛一刀就可以斩下这颗头颅,手里的刀真的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但风煊的神情如此闲适,让他吃不准风煊的伤势到底如何,轻易不敢动手,笑了笑,恳切道:“将军这位美人是医女吧?能不能替我妹子看看?”
流沙亦是暗流涌动,古纳和萨珠被冲向另一个方向,进入了一间房舍。
而且他们的运气要糟糕得多,萨珠跌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腿,古纳还来不及查看她的伤势,背后的黑暗就传来了风声,那头怪兽扑了过来。
古纳一路冲开好几扇门,到了隔壁那一间时,却发现大门被流沙堵住了,他只能试着破壁而出。
萨珠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伤着了筋骨,但好在骨头没断。谢陟厘让古纳把桌腿劈成木条,把萨珠的腿捆上,以作固定。
谢陟厘道:“好了。”
“这便好了?”古纳不满,“她还没醒。”
“她晕过去是好事,若是醒来,只怕会疼得受不了。”
古纳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开始四处查看,试图找出离开的方法。
谢陟厘回到风煊身边,拿出水囊。
水囊轻飘飘的,只剩最后一点水。
她把水递给风煊,风煊道:“你喝。”
谢陟厘摇摇头:“我不渴。”
风煊没有再推辞,接过水囊一饮而尽,同时却眉头一皱,捂住了胸口。
谢陟厘一惊,连忙就近扶住他,然后就被他揽住脖颈,唇贴上了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一股清凉缓缓灌进来。
谢陟厘耳边“嗡”地一声响,脑海里一片空白。
相同的事情明明她不久前自己也做过,那时她一心只想着救人,此时却觉得灌进来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流动的火焰,从唇齿间直接烧到了五脏腑,一颗心快要炸开来。
一口水喂完,风煊依然没有停,揽在她脖颈间的手越收越紧,仿佛是反悔把水喂给了她,要重新夺回来,每一滴津液都不放过。
谢陟厘已经喘不过气来,魂儿都要被他从唇间吸走了。
她挣扎了有一会儿,风煊才察觉到,然后放缓了一点速度,也放轻了一点力道,缓缓地吮着她的唇,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
太近了,两人近到息息相闻。
他身上有金创药的辛烈味道,有血的味道,还有独属于他的清冷气息。
谢陟厘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他的气息笼住了,空气像是变成了有形的,粘在她身上,挣脱不得。
怎么会这样?
谢陟厘从头红到了脚,完全不明所以,努力想找一个理由,低声问道:“你……你是不是发烧了?是不是烧糊涂了?”
风煊道:“你摸摸看。”
谢陟厘根本不敢。
风煊低低一笑,“松松手,衣裳要给你攥破了。”
谢陟厘“啊”地一下低呼,她的两只手竟一直攥着他的衣襟,攥得死紧。
她忙不迭地收回手。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双手忽然之间好像变得格外生分,一时间她都不知道把它们搁哪里才好。
“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好么?”风煊好整以暇地问她,“你前面不是这样喂我的么?”
谢陟厘:“!!!!!”
他他他他他那会儿就醒了吗?!
谢陟厘想明白她这双手应该做什么了——应该就地刨个沙坑,把自己埋进去。
“我……我……我开始喂不进去,你又不能不喝水,你受伤,失血……我……”
风煊看着她,她语无伦次,脸颊涨得通红,像是血液里沁进了胭脂,然后又透过肌肤浮上来,神庙里的烛光温柔极了,映得她的脸如同一朵开到最盛时的芙蓉花。
“我喜欢你。”风煊道。
“我……我就试着……”谢陟厘还在试图艰难地作解释,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四个字,愣愣地抬起头看着他。
“我喜欢你,阿厘。”
风煊的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黑,都要温润,都要明亮,上苍像是把欠了他二十四年的温柔一股脑全还给了他,谢陟厘在他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的脸一定更红了,因为她觉得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烧起来。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只是后来才知道你不喜欢我,于是我便觉得,有些话我不该再出口,出口便是唐突你,冒犯你。我想着我既然不是你的心上人,那便做个君子,远远照顾你,给你田宅,帮你安家,望你一世平安喜乐,再没有忧愁烦恼。”
风煊抬起谢陟厘的下巴,他想看着她的眼睛,也要她的眼睛看着他。
“可我没有死在流沙,这是老天爷让我再活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做君子了。若我只能再活一日,我便喜欢你一日,若我只能再活一个时辰,我便喜欢你一个时辰。
一生一世也好,一时一刻也好,阿厘,我要你知道,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