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者,必当心狠无情,权谋算计,杀伐果断;但有时候,也是需要抖些小机灵的。
太过于刻板正直的帝皇,有时候不但得不到臣子的真心,往往还会自己把自己给气死。
“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就由你来办吧,替爷爷分担一下。这回,朕就偷偷懒!”话音刚落,老爷子背着手,步伐缓慢的离开了文渊阁。
那架势,就像是刚吃饱晚饭,下楼去遛弯的老人家。
朱瞻基目睹着皇帝缓缓离去,随后再次拿起了奏折,一边认真仔细的看着,一边沉思琢磨着。
“目前来说,大明需要的是稳定。水清则无鱼,看来自己的说法正是朱棣想要看到的,那就是敲打一番即可,不宜大动干戈。”
忽然,朱瞻基似乎心有所悟,“按照老爷子这脾气,心里面啊,肯定是恨极了这些骄兵悍将,只不过由于种种考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容忍。这是退让吗?不是的,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即便是皇帝,在某种局面下,也要讲究政治权谋。”
“有的时候,面对那些已经上升到国家层面的问题,是不能单独的用善与恶来思考应对的。更不能通过单纯的杀伐来解决问题。身为帝皇,考虑问题时,首先要考虑的是全局,而不是小数人的利益。”
“从古至今,哪个当官的敢说自己不爱钱?不欺负百姓都算是一个好官了。不单单只是说华夏,整个世界都一样。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存在着贪念、欲望,这是没办法完全将它消灭的,但是,可以想办法将它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这一瞬间,朱瞻基的脑海中涌现出了许多的想法。
来到这个时代之前,他对于华夏的封建时代社会,对于这整个世界的大环境,他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思考方式。
朱瞻基的目光在奏折上游走着,那一个个功勋武将的名字上一一扫过,心里在不断的琢磨着,应该先找谁出来敲打呢?
首先,这人得是聪明的,知进退。另外,这人在武将阵营中,必须是人缘好的。
忽然,朱瞻基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就他了!”
“英国公张辅,纵容家奴闹事,强行低价收购绸缎庄子、粮铺........”
作为历史上,大明一朝赫赫有名的重臣武将,张辅这个人的身上,其实还真有着独特的闪光点。
张辅是靖难名将、河间王张天佑之孙,荣国公张玉的长子,他早年随父参加靖难之役,累封新城候。
永乐四年(1406年),以右副将军随成国公朱能南征安南,可惜,朱能于途中病逝。随后,张辅接任三军主帅。
在此后的大战中,屡战屡胜,仅仅只是两年的时间,就把胡朝给灭了。
皇帝朱棣下旨改安南为交趾,设立“交趾布政司”;张辅也因此战功,被皇帝朱棣册封为“英国公”。
死后又被追封为“定兴郡王”,谥号“忠烈”。
他出身于良好的家世,再加上他高大健壮的身形,无论他走到哪,都是人们的目光焦点。
而且张辅这人并没有那些二世祖的毛病,外面的文官武将皆认为他性格刚毅威严,治军整肃,屹立如山。
虽然连姻帝室(张辅的妹妹为朱棣的妃子),但在朝堂上仍然是小心谨慎,与蹇义、夏原吉和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同心辅政。
见着和他同为将门的子弟,不论其官职大小,总是兄弟长、兄弟短的称呼道。
无论谁家有困难了,找他帮忙,他也一定会把事情给办得漂亮。而且从不收将门子弟的礼钱。
久而久之,大明将领们都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隐隐以他为旗帜。
即便是那些文臣,对张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张辅虽然是武将出身,但他喜欢交结文士,常常请假,率领众勋臣到国子监听讲。讲课结束后又亲自设酒席,在文臣面前表示谦逊,宾主和谐融洽,直到天黑才各自散去。时人把这件事称作太平盛事。
“来人!”脑海中浮现出张辅的一生事迹,朱瞻基嘴角上扬,露出笑容。
“殿下!”太监吴三桂似一阵风,不知何时站在朱瞻基的身后,回应道。
这些太监,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朱瞻基闻言,不由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你亲自出宫一趟,传英国公前来!”朱瞻基沉声说道,“我在长信殿见他。”
“是!”贴身太监吴三桂快速的退了下去。
随后,朱瞻基迈着沉稳的步伐,去往东宫所属的长信殿,身后跟着一群唯唯诺诺的宫人。
这是他的父亲,太子朱高炽平时用来接见臣子的宫殿。
进入长信殿的一瞬间,朱瞻基微微有些错愕,往事如烟,历历在目。记忆中,在他幼年时期,他的父亲朱高炽在此接见臣子,他呢,就在一旁玩耍。
此时的长信宫的模样,依旧如故。所有的器殿摆设家具,包括地毯窗帘都跟儿时见过的一模一样。
“父亲还真是能省则省,十多年不变啊!”朱瞻基心里笑笑,想道。
…………
顺天府,东城,英国公府。
大门左右两侧耸立着两座栩栩如生的石狮子,左边的拴马桩上还拴着几匹黑马,气势勇猛威武。
这是为了表示,此府是大明顶级将门。
就算是到了凌晨深夜,拴马桩上也必然是拴着几匹战马,门口边上的门房,坐着两名家兵,轮班制,保证每日十二个时辰内都有人当值。
因为前任家主都被朱棣追封为荣国公,谥号“忠显”,所以红漆大门上是锃亮的铜钉。
穿过前院供奉祖父张天佑以及父亲张玉灵位的前殿,后面是一个宽阔的演武场,场上摆放着十八般兵器,弓箭靶子,骑射场,一切应有尽有。
再往后才是英国公以及家眷居住的地方,后院与普通武将的庭院不一样。
不仅仅是华丽,还很雅致。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修理得井然有序,四周围绕着假山流水,颇有苏杭园林的味道。
此刻凉风阵阵,微微吹动着院子中的花草,只是轻轻地吸一口气,只觉芬芳馥郁。
不知名的花棚下,,张辅斜靠在一张竹字编织而成的躺椅上,身穿蓝色的丝绸衣裳,半露着胸膛,手里拿着一本画本,悠哉悠哉的看得津津有味。
边上的矮桌上,堆满了各种瓜果,一个二八年华的俏丽小婢女,正弯着腰,手持蒲扇,一下一下的扇动着,替他驱赶蚊虫。
那少女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只见她脸色通红,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脸上满是娇嗔和羞涩。
只见那少女轻摇蒲扇的同时,不自觉的偷偷的瞄了一眼张辅手上的画本,随即又飞快的低下头,脸上满是羞涩与期待。
“嘿嘿!”张辅眯着眼睛看着画本,嘴角不自觉的扬起,露出一丝丝痞笑,喃喃自语道,“这个有点意思!”说话间,手指翻过书页,只见那画本中的男女人物又换了一个姿势。
这本图书来自东瀛倭国,流传于京都文人雅士之间。
老夫子曾说过;食、色,人性也!
闲着无事,看看画本,学习这其中的技术,晚上再试试,也不失为一桩雅事。
画本中的人物栩栩如生,若是快速的翻动着书页,里面的人物仿佛是活了过来一般,动作连贯流畅,书中佳人表情变换,甚是惹人注目。
还真是学海无涯,妙不可言呐。
“嘿嘿!”张辅再次咧嘴露出痞笑,“嗯?这个好,这个好,妙极妙极!”喃喃自语间,伸手去摸桌案上的瓜果。
可是手上传来的触感却是温暖的,张辅扭头看一看,原来是碰到了俏丽小婢女的手臂,那小婢女脸色通红,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丝向往,让人垂涎欲滴。
张辅见状,“嘿嘿!”坏笑两声,索性瓜果也不吃了,说道,“你给老爷按摩一下小腿!”
“嗯!”俏丽小婢女轻轻地咬着嘴唇,轻声应道。
张辅一边享受着俏丽小婢女的按摩,一边看着手中的图画。
过了一会儿,张辅抬起了头,注视着俏丽小婢女,坏坏的笑着说道,“老爷我这大腿也酸痛,你过来一点,靠近些老爷!”
俏丽小婢女闻言,羞红着脸,点了点头,随后乖巧的靠近了些。
“嘿嘿!这倭国人可真会玩!”张辅再次痞笑两声,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画本,一边享受着俏丽小婢女的服侍。
“哟!这大早上的,老爷还真有闲情逸致!”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的女人声音。
张辅大惊之下,迅速的想要站起来。不料,迎面撞上了俏丽小婢女的脑袋,他再次倒在躺椅上。
张辅急眼了,连忙松开手上的画本,随后抬起脚,用力的一踹,瞬间将小婢女踹倒在地,呵斥道,“老爷是让你扇蒲扇,你往我身边凑什么啊?”
话音刚落,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笑着说道,“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只见这女人冷笑两声,随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案桌上的画本,满脸不屑,讥讽道,“老爷,您说您天天闭门造车,声称要认真读书,读的就是这些?”
她是张辅的结发妻子,李氏。
李氏从十几岁就嫁给了张辅,多年以来操持家务,打理张府上下一切事务,张辅对妻子是既敬重又迁就。
“哪有,我这只是四书五经看腻,随便看看别的一些什么,权当打发时间。”张辅挨在妻子身旁坐下,笑容满面,再次开口说道,“夫人,我今日里学了些新鲜玩意,晚上闺房之中,老爷我教教你?”
“呸!”李氏听了,满脸通红,娇嗔道,“这一天天的没个正经模样!”
夫妻两人正说着闺房中的悄悄话,府中的管家快步小跑着来到俩人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老…老爷,宫里……宫里来人了!”
“宫里?”张辅听到这话,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抓住管家肩膀,急促的询问道,“是不是老皇爷传我?”
“前来传话的公公说了,是皇太孙殿下要传您!”管家道。
张辅闻言,只觉心中疑问越来越多,喃喃自语道,“皇太孙?他要见我?”
随即看向管家,继续问道,“真是皇太孙?你问清楚了?”
他知道皇太孙近段时间以来,得皇爷隆恩,他也正想着往那边凑,毕竟他本就是东宫一脉的坚定拥戴者。可是太孙头上毕竟还有着太子,他没有在宫中私自接见臣子的权利。
“千真万确,小人问的清清楚楚的,听的明明白白的。来传话的那位公公说了,皇太孙殿下在东宫,长信殿里等着您呢!”
“快!赶紧的的给老爷我更衣!”张辅这时算是明白过来了,这皇太孙肯定是得了老皇爷的授意。
刚说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再次吩咐道,“不要蟒服,赶紧抬老爷我的战甲过来。别拿新的铁甲,就拿我以前征战沙场时穿的那些破损的战甲!”
管家连声称是,随即下去安排事宜。
李氏,心中疑惑,不解的询问道,“你这穿着战甲进宫干什么?”
“你家老爷我是武将,自然是穿战甲!”张辅面露喜色,笑着说道。
“呸!”李氏听了,娇嗔道,“这段时间就没见你看过兵书,练过武。整日只见你满门子心思琢磨那些个小画本!”
“你懂什么?”张辅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说道,“老爷我这么多年以来,大大小小数十战,铁打的荣誉!”
李氏点了点头,连声称是,随后面露微笑,说道,“刚才好一个闲情逸致!”
“跟你说不清楚!”张辅在侍女的服侍,穿上了厚重的战甲,随后再次开口问道,“家里有没有什么好东西?也不用太贵重,只要是看着显得真诚,那就行了。”
李氏忍不住了,说道,“皇宫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你还不信!”张辅脸上露出揶揄的神情,说道。
“宫里有奇珍异宝,那是宫里有的。咱们送,表示的是咱们的那份心意。礼物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身为臣子的那颗心!”
…………
待到张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院。
李氏那张温和端庄的脸在阳光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光。
她轻轻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
可是说出的话,不仅令人心惊胆颤,更令人感到绝望。
“将这个勾引主人的贱婢,送去教坊司!”
“夫人恕罪,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俏丽小婢女瞬间跪倒在地,面色惨白,不断的磕头,求饶。
啪,啪,啪,啪!
脆嫩的绿荫下,俏丽小婢女一边喃喃低语着,“夫人饶命啊,夫人,夫人饶命啊,夫人……”,一边左右开弓,狠狠地朝着自己脸上扇巴掌。
“呵!”李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小婢女,眼神却是异常阴冷狠毒,说道,“此事必须在老爷回府前办妥!”
“是!”张府的管家低着头,不敢看向李氏,默默的回应道。
吕氏听了,笑了笑,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外走去,脚底的软布鞋踩在石板上,没有一丝声音。
她的身后,花棚下,张府的管家正用力的拽拉着俏丽小婢女的辫子,往张府的后门拖去。
灿烂的阳光下,小婢女的灵魂随着自己那沙哑的求饶声而颤抖着,低沉凄惨之中还带着一股绝望,每一次的声音都显得很沉重,很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