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苍玉在海上,今夜的风浪尤其大,他是初海的水手,驾着他叶子般的小舟,可起锚就遇上了海龙。
海龙从暗海里劈水抬头,巨大的头颅上水淋淋地滴着白液,不管不顾地直刺过来,顶翻了他的小船,让他坠入黑沉沉的大海,一浪又高过一浪,他窒息地在里面卷荡,偶尔没有接吻的时候,他才能够浮上海面呼吸,他看不见海龙,但海龙拖着他也顶着他,拽着他又撞着他,要他去死又要他成神,他抗拒着这无形的怪物,便有人拉着他的手让他去摸。如同看见海龙出海一样,他碰到的时候便觉得恐怖,但也没有躲掉。
月亮太高便穿不透海面,他睁眼面前也只有黑暗,他恐惧的喊叫听起来只有舒畅的呻/吟,他讨厌这里,他抗拒这个,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会因为愉悦爱上航海,他闭上眼都能想起海龙的样子,想起那样子他便心跳加速,越残暴的海龙越让他的小船溢满水,方便他投海纵欢。
因为闭着眼,所以可以肆意。
他这么想,便不用管谁怪谁谁恨谁谁的错,他只需要在海里坠落,深海底死处也必是天堂,唯一可抓住的,是裴苍玉臂肘里抱着的男人,他紧了紧手臂,像掌舵一样拉着白石,白石亲了亲他的耳朵,抱着水手的右臀坐了起来。
今夜的海上风浪剧烈,他们纠缠在一起等最后钟声,那钟声,是“男人或鬼兽所知道的,最后的狂喜”。
第46章墓中人-11
屠资云绕过了三条街,才跟丢了前面骑摩托车的男人,他转过一个路口,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暗骂了一声,现在就是用脚想,也知道这是调虎离山计了,那个男人确实有经验,一路追踪中都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刻意牵扯着他,看来不是一般人。
他下了车,拿着手电筒,不甘心地在两侧的山上绕了绕,连个影子都没有。既然引到这里,想必对于男人来讲黑黢黢的山上他更熟悉,屠资云没有把握,只能赶回去,希望房子里还能有什么线索。
这偏僻的路多是小道,先前追的时候屠资云还暗自庆幸那人选了条人不多的路,方便他专心追击,现在连个导航都左拐右拐出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这地方有多偏,那人准备有多充分。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屠资云最终还是赶回了白家的房子,出乎他意料,这里已经聚起了警察,正把房子围在警戒线里,几个警察在里面搜。
屠资云快步走过去,亮出警官证,那人跟他握了握手,负责的是一区的警队,告诉屠资云,这里有枪响。
屠资云望着黑漆漆的房子,只有一楼的一角发着亮光,想起了自己之前摸黑进去,那个方向好像有个壁炉。
“我能进去看看吧。”
警官点头:“可以,您穿上鞋套。”
屠资云走进这乱七八糟的房子,亮光处确实燃着火,有碎了的酒瓶,扯坏的布,断了的球杆,警察们分了区域正在搜查。
他朝相反方向——昏暗的地下室方向走去,如果他没记错,他之前被打断的地方,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时候。
那里已经挂了一盏小灯,有两个警察正在忙碌,靠外的那个抬起头,屠资云跟他打了声招呼:“屠资云,z区警察。”
“噢噢,原来八部的,我听过您。”
屠资云笑笑,凑过去,看了看他记录的本子:“有什么发现吗?”
警察摇了摇头:“已经跟白先生联系了,但白石先生本人今晚不在市内,说是会尽快回来配合我们的调查。”
屠资云又笑了笑:“现场呢?”
“初步判断在壁炉处发生了搏斗,提取到了少量的血液样本,结果还没出来。”年轻警察出于尊敬,问无不答。
“血?”屠资云愣了一下。
警察指了指沙发处:“那里提取到的,我们怀疑曾有大量血迹,有擦除的痕迹,这少量的血是在沙发后背提取到的。”
屠资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下去地下室看了看。
他的收获十分有限。
屠资云的怀疑是,在他离开之后,房子里的人也离开之后,有人曾来过现场清理,这点在他看地下室里的脚印时候发现了。标出来的脚印又浅又少,且没有轨迹,屠资云认为是为了营造平日有人住刻意留下的,是处理过的。
在房子内他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被人处理过,又有专业的警察团队接手,他发挥的作用并不大,他站在门口一根一根地抽烟,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警察进行完初步的处理准备收工。
负责人特地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关切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屠资云笑笑没回答,问题血液结果出来以后能不能告知一声,负责人答应了。
直到警察们离开,邻居们回巢,屠资云都站在大门外没有动,他盯着高耸的屋顶,手微微发着头,因为这件事终于成真了,他恐惧地想。
裴苍玉失踪了。
屠资云回家的时候已经凌晨,楼下的晨虫都开始鸣叫,夜深得分外浓郁,屠资云脸色极差,看起来随时要呕吐。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捂着他的头,他知道,一定是白石,不可能不是白石。他亲自送过去的小孩儿,现在不见了,那孩子没有家人,也不会有人来跟他追责,可这更让屠资云觉得浑身冰冷,他站起来又坐下,他焦虑地走来走去。
是白石。他不相信白石今晚离开了城市,不然有什么必要除去血迹和其他痕迹,大可以推脱到抢劫,一定是什么不能明言的人物,屠资云的直接告诉他就是白石。
这么高效的犯罪,从引人、到离场、到收拾现场,各个步骤都有人,都有安排,有分工,是个危险的组织,这么危险的组织却没有引来注意,一定是因为藏匿在某个光明的门楣后面,就像当年的暗火组藏在白家身下。
屠资云试图给裴苍玉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没人接自行停止的,这意味着手机要不已经不在人身边,或者主人已经……
屠资云再次搓了搓脸,他握着拳,连躺都躺不下去。
找谁?白石根本动不了,丁川一门心思装傻,费启昇不会和丁川和谈,费左华还没有成长起来,派不上什么用场……
屠资云拿着他的手机,摁着头,他又开始头疼了。
他站起来去接了水,吃些抗焦虑的药,缓解一下他满脑子轰鸣的声音。
这间单身汉的屋子,因为主人疏于照料,处于灰尘中,散发着朽气,没什么人烟。
屠资云再也坐不住,他站起来,不管时间是凌晨四点,开车去爬二十七层。
守门的警察看他来,什么也没说就朝他点点头,请他进去,随时可进罪犯的门,是警察对付穷凶极恶如丁川的权利。
丁川在睡觉,屠资云几步走进去掀开了他的被子,梦中的丁川死死地拧着眉,嘴里不知道在念什么,被子一离身就猛地惊醒,本身就是个无法入睡的人。那双猛然睁开的眼,涌着汹涌的悲伤和愤怒,让屠资云惊了一下。
然后丁川看清了来人,脸色平静下来,转身打开桌灯,撑着坐起来,屠资云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想动手帮忙。
丁川坐起来,挂上他平和的面容,仿佛一个大彻大悟金盆洗手的大哥,宽容地看着屠资云:“出什么事了?”
“白石为什么不放过裴苍玉?”
丁川叹了口气:“又是白石……你眼里没有别人了吗?”
屠资云只当没听到,再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丁川看着他,又一次答非所问,脸上有失望的神色:“你上次说让费启昇来看我,他到现在也没来啊。”
屠资云握了握拳:“他很忙。”
“关我什么事?”
屠资云舔了舔嘴唇:“后天吧,后天我一定让他来。”
丁川看起来终于放松了一点,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屠资云:“你怎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怎么,裴苍玉——是叫这个名字吗——出事了吗?”
屠资云没有答话。
“你让他失踪了吗?”
屠资云没有动。
“那可惨了,白石很危险的。”
屠资云眼睛一亮,丁川终于愿意讲了。
“告诉我,关于白石。”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丁川的衣领,但因为那身躯太瘦弱而作罢。
“就算我告诉你,你没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呢?”丁川笑了笑,“信我,一个罪犯?”